慕予禮強撐着身子站起來,她身形搖晃,幾乎站不穩隻能依靠身後的樹幹。扶光猛然掐住慕予禮的脖子,力度之大恨不能将她的脖頸折斷。慕予禮後背重重地砸在樹幹上,她雙手抓住扶光的腕子,試圖喚醒她:“扶光....你清醒一點....”
“我很清醒....從未如此,清醒過。”
扶光擡起手就要将劍刺入慕予禮心窩時,風忽而變得急促起來。她反手用劍擋住那支飛來的箭羽。似是有所感應一般,扶光緩緩回身。
蘭香如故,她站在那兒,站在離自己不遠的玉蘭樹下。此處何來玉蘭,此處何來故人。玉瓣紛飛,如銀火炸開,映染了眼窗。竹影搖曳,春聲清淺。葉如翠羽,玉蘭如碎玉。扶光手中的劍一松,眼前的場景不斷不斷地變換。她通紅的眼眶漸漸蓄滿了淚水,似笑非笑間,沈栖音已經來到面前。淚珠盈盈,她想要伸出手輕撫沈栖音面龐,而下一瞬便被她打暈。
那滴淚落在沈栖音手背,沈栖音回身,道:“人,我帶走了。傷,你自己應該能治愈。”
慕予禮松了一口氣,可看着沈栖音摟住扶光,她心裡怎麼也不舒服。她捂着胸口艱難踱至沈栖音面前,說:“把她還給我。”
沈栖音依舊是面無表情,而慕予禮已經看出了端倪。
“你不過是一個水偶,有了沈栖音的半邊魂魄,和一丁點力量罷了。那把靈弓,若是扶光自己來用,力量絕對比你射出來的要大。把她,還給我。”慕予禮揚起劍對準沈栖音,所有的青蟲都已經消滅殆盡,行屍,也已經灰飛煙滅。
沈栖音蹙眉,道:“她似乎更願意跟我走,别忘了,剛剛是誰掐着你脖子。”
水偶沈栖音和正主雖然都是一個性子,但水偶,似乎比正主,還更懂得氣人。
慕予禮被她這麼一氣,傷口更疼了些。
沈栖音環住扶光的腰将她打橫抱起,現在的慕予禮也隻有氣焰還旺一些了,想要強攔住沈栖音是不可能的事情。臨走前,沈栖音嗤了一聲,諷意十足。
“你來青城,可不是為了把她占為己有的。還是好好完成你的任務,飛升成神吧。你腳邊,還有一個人需要你護着呢。”
沈栖音的話點醒了慕予禮,她回看腳邊的江一鳴微微垂眸。再擡面時,沈栖音的身影已經消散不去。慕予禮倚靠着樹幹坐下來調息,可腦海裡仍然是扶光提劍向她的模樣。為什麼這個迷魂陣,隻有自己沒有受到影響。
沈栖音是人偶,不會受到陣法影響她能夠理解。可為什麼她,也不會受到影響呢?還有扶光看向自己的眼神,是滔天的恨意。慕予禮低垂着眼簾,将掌心覆在胸口的血窟窿上。然而危機看似解除了,實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四月春,蠱新娘。花轎出,隔陰陽。蠱蟲升,三界降。蠱新娘,無新郎。八月升,四月沉。鳥雀驚,猛獸避。見青蟲,速退去。”
“四月春,蠱新娘。花轎出,隔陰陽。蠱蟲升,三界降。蠱新娘,無新郎。八月升,四月沉。鳥雀驚,猛獸避。見青蟲,速退去。”
又是兩遍吟唱,慕予禮本有些混沌的意識又徒然清醒。傷口隻愈合了一半,慕予禮便起了身護住江一鳴。她将青蓮劍插入土裡設下一個小型的結界,而那紅白花轎又一次出現在眼前。這次,幽潭變作了人群熙攘的街道,紅花轎被擡着向前,而白棺則是向後,二者交錯,本是不可能相撞。可一聲凄厲的慘叫聲後,紅白相撞。眼前的景象漸漸褪去,風聲鶴唳。
一縷白發從慕予禮眼前飄過,她警惕地環顧四周,卻依然不見人影。
之後,景象再次變換。
三尺紅台上,花旦水袖輕舞,雪白的袖子拂過台下冷帽帶發的姑子。
“羅漢珠,收。”
女人清冷的聲音響起,慕予禮瞧見徒然變大的羅漢珠,捆住了水中身着嫁衣的少女。
尖聲幾乎要劃破慕予禮的耳膜,她終于是受不住,捂住了耳朵。靈真騰空而來,那少女應該就是竹青。
蠱蟲被羅漢珠灼燒成灰,而竹青仍是在拼死抵抗,僅剩的兩魂也因此被羅漢金光蹉跎。慕予禮看着她滿頭青絲一寸一寸變作白發,而鬥法掀起的狂風将靈真的冷帽吹飛,發髻松散。白絲夾雜着烏黑,她目視着竹青,眼淚從滿載的眼眶裡落下。
隻一滴淚水,又被她飄亂的發絲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