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光頓時洩了氣,就在她準備另尋話機時,沈栖音緩緩“嗯”一聲。
之後,又補上一句:“麻煩死了。”
扶光眼尾染上星星點點的笑意,她悄悄望向窗外千堆雪似的梨花,心底也沒有那麼讨厭了。
沈栖音雙袖交疊順着扶光的目光倚窗而望,躊躇許久,還是将那枚玉蘭簪遞了過去。
“賠禮。”
惜字如金啊,扶光心想。
沈栖音将簪子遞過去以後很快仄首,但耳尖那一抹輕绯仍是遮蓋不住。扶光掩嘴輕哂,心裡的郁悶也消散了許多。隻是....她壓下眉眼,那幾個人,不知道還會不會來。她是個蠢笨的人,總是會輕信他人給予的好,總是吃虧,但是那幾個人....似乎并沒有惡意。那....音娘會傷害他們嗎?她不希望。
清風徐來,扶光描摹着那雕刻的并不精緻的玉蘭簪子,心裡卻春意盎然。
“音娘怎知我喜愛玉蘭?”
沈栖音眸色微沉,有時候,她自己都覺得怪異。她總會混淆慕予禮偏好之物,但扶光鐘愛玉蘭,卻從上輩子記到現在。
她搖搖頭,試圖将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從腦中抛卻,可那人的身影卻愈發清晰。
那是仙魔大戰第一次後,死傷慘重的仙界想出的緩兵之計。割地三百裡,以上古五千本術書為賠款,求來的和宴。那時扶光尚未下凡曆劫,沈栖音即位不久,便着了仙界的道,給了他們喘息時間。
沈栖音一向不着玄色以外的衣裳,魔界不似仙界那般愛注重禮儀,她便也沒束發。踏入殿中時,即便每個人臉上都是笑意晏晏,但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沈栖音實在是覺得惡心。
落座後,沈栖音也無心聽身邊人阿谀奉承。都說天上的東西極好,食飲也是珍馐瓊液。她品着這蟠桃酒,索然無味,不過爾爾。
既是設宴,免不了歌舞助興。
那是她第一次見扶光身着紅衣,她手執青蓮劍,蛟珠金絲面紗堪堪遮住她下半張臉,隻留出那一雙攝人心魄的眼睛。像狐狸一樣狡黠,沈栖音蹙眉。
除開戰場上的交鋒,她與扶光并沒有過太多面見時。火龍珠磨成粉染制的滾邊木蘭紋長裙落至腳踝,朱紅緞帶繞過她纖細藕臂,腳踝銀鈴清冽,淩雲髻由發飾固定不松散。額間木蘭神女印令人難以移開視線,她赤足踩在龍紋毯上,将緞帶擲出,拂過沈栖音面頰,一觸即離。
唯有玉蘭花香殘留在她四周。
沈栖音擡起漆眸,扶光旋身時腰間流蘇一同搖曳。燭火葳蕤,那把斬盡無數妖魔的青蓮劍直指她心口,沈栖音黛眉擰住,見她劍鋒一偏勾起自己的酒樽,傾劍酒樽順勢而下,她彎腰咬住杯沿,朱唇覆在沈栖音方才飲酒的地方。
将清液一飲而盡,面頰酡紅。
“音娘....音娘!”
面頰溫熱的觸感消融了沈栖音眉間難以融化的積雪,她睫翼微顫,輕聲詢問:“嗯?”
與記憶裡如出一轍的臉卻仍有她不熟悉的陌生感,沈栖音下意識地伸出手撫住扶光的後頸将她往前帶了帶。扶光身形不穩,便踉踉跄跄地摔坐在沈栖音腿上。扶光面露慌張正要道歉時,沈栖音的指腹便已經碾過她的唇瓣。沈栖音指腹的薄繭摩挲着扶光有些幹裂的唇,那張清冷的臉此時在眼前放大了許多,扶光甚至能看清沈栖音臉頰那道極淺的肉色疤痕。
扶光吞咽一口唾沫,這樣近的距離,論誰都難不聯想到那些旖旎之色上。風月場所裡磨鏡之好的人也數不勝數,會不會....
然而下一瞬,沈栖音便将她放了下去。
的确是她沒有錯,不論是皮囊,還是元神,似乎都契合。
口是最易進污穢之處,若是奪舍,那麼口中必會留下端倪,但根本沒有濁氣。
難不成,她真的轉性了?沈栖音還陷在思緒裡無法自拔,扶光一直屏住的那口氣終于呼了出來。她端詳着鏡中自己。
臉紅如熟透的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