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等江從慈靠近,便已看到沖天的火光把夜幕染得通紅。
熊熊大火如惡魔巨口,吞噬着茅草屋,火焰張牙舞爪,舔舐着夜空,火星四濺,濃煙滾滾直上雲霄,刺鼻的焦味彌漫在空氣中。
她想要沖進那炙熱的火堆,熱浪撲面而來,快将她也化為灰燼。
江從慈強忍着高溫、濃煙,隻身進入火海大聲呼喊着:“娘!阿金!”視線被濃煙模糊,她隻能摸索着前行。
她看到了蜷縮在一角的婆婆,婆婆滿臉驚恐與絕望,看到江從慈,雙手抓住江從慈的手:“别管我,快去救阿金,阿金還在書房,我…… 我把門給他鎖上了。”
江從慈顧不上多說,攙扶起婆婆便往屋外沖,将婆婆安置在安全的地方,轉身沖向書房。
火勢愈發兇猛,燃燒的房梁不斷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搖搖欲墜。江從慈拼盡全力撞向書房的門,一次又一次,肩膀被撞得生疼,可門卻紋絲未動。
就在她幾乎絕望之時,發現門口有一把斧子,她用力一掄,門鎖被砍下來了。
書房内一片狼藉,火焰在四周肆虐,一塊燒得通紅的柱子橫亘在中間。
而柱子之下,躺着晉金,那通紅的柱子砸在他的臉上,他左眼下方的皮膚,有一大塊被燒傷,黏糊糊一片,慘不忍睹。
不僅如此,晉金的右腿也被木梁壓住了,多半骨折了。
腦中浮現出他給自己打掩護的場景。
她一腳踹開被燒得松脆的木炭柱子,趁機拖出晉金,顫抖着把阿金背起來:“阿金,千萬别睡,千萬别睡,我救你出去!”
阿金低低說道,“江從慈?”
聽到這個名字,江從慈呼吸一滞,鳳金津穿越過來了?
她一邊半背着人,一邊往外跑,一邊問:“你剛才說什麼。”
“謝謝你,江從慈!”
這次背後傳來的聲音更清晰。
“你是鳳金津?”江從慈着急的問道。
有氣無力的說應聲道,“嗯。”
江從慈現在更絕望了。
追兇追到另一個世界,倒是頭一回聽說。
雖是這樣想,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江從慈任勞任怨把鳳金津拖到空地上。
煎餅鬼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門口,他靜靜地看着這一切,面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情緒。
他喃喃道:“為什麼她能做到如此?他們明明和她不相幹啊?”
老人家努力撐起身子,卻悲痛欲絕。
江從慈看着老人傷心的模樣,心中五味雜陳。她輕輕握住婆婆的手,安慰道:“娘,莫要傷了心神,阿金定會好起來的。”
老人家已然泣不成聲,一個勁兒地搖頭,嘴唇不自覺顫抖着:“你不懂,他本有大好前程,如今這副模樣,一切都毀了......”
她咳嗽幾聲:“我兒良善,雖有些愚笨,舉人先生說他在考取一個功名是沒問題的,他日夜苦讀...卻...,我兒心裡該有多疼,阿慈,阿慈,如果他醒來,一定請你幫他活下去......”
火勢雖仍兇猛,但那股瘋狂的勁頭已慢慢消減,逐漸有了式微之勢。
江從慈滿心憂慮,将視線投向躺在地上昏厥過去的人,他左側臉頰被燒傷之處,在那熊熊火光的映照下,顯得尤為可怖,那一片焦黑紅腫的創面,觸目驚心。
晉金已經死在那場大火裡了。
老人家悲戚的聲音在混亂中幽幽響起,“大火燒盡後,去我床頭櫃附近,哪兒是晉家全部的身家。”
她的目光滿含眷戀與不舍,緊緊地膠着在她兒子身上,淚水在眼眶中打轉,聲音哽咽道:“阿慈啊,以往娘對你諸加苛責,皆是娘的不是,現在也算是我的報應……希望能解你心頭”
蒼老的聲音戛然而止,一條生命就此斷送。
江從慈卻不自覺留下一滴淚,她本無悲傷之感,難道是原主的本能反應。
也許他們一家四口都能在另一個地方團聚了。
煎餅鬼身姿悠然,欺身靠近江從慈,緩緩伸出那修長如玉的手指,輕挑起江從慈的下巴,瞧見她臉頰上尚未幹的淚痕,微微蹙眉。
他手臂順勢一轉,指向躺在一旁重傷昏迷的鳳金津,語調清冷而又透着一絲玩味:“此凡人燒傷面積這般大,即便尋來世間頂尖郎中,亦無力回天。你若想救他性命,需在我麾下做一輩子長工,就做煎餅,你可願意?”
江從慈霍然站起身來,身姿筆挺,決然道:“你比資本家還會壓榨,你把人害了,倒要讓我搭上一輩子才能救他!還有天理嗎?”
煎餅鬼輕甩如墨的黑色長袍,緩緩踱步,一邊走一邊上下打量江從慈,薄唇輕啟,聲音冷冽:“你知道惹怒我的後果。”
他雙手一攤,又無辜地說道,“我隻想吃美味煎餅而已。”
江從慈狠狠地瞪視回去,話語擲地有聲:“可惜你選錯了人了,我不是善人,我有我自己的路,斷不會為了他人輕易搭進去自己的一生!”
煎餅鬼點點頭,笑道,“這才對嘛。”
他壓近鳳金津,在他眉心一點,“睜眼看看吧,她好狠心,不會救你的。”
鳳金津竟然像是忘卻一切痛苦,睜開雙眼看着江從慈。
煎餅鬼先是低聲沉沉一笑,那笑聲似九幽地獄傳來,陰森而詭異,而後笑聲愈發高亢,回蕩在這片廢墟之上。
江從慈把晉金拖到井水邊,把桶扔下去,滾動木軸,搖上來一桶水,對鳳金津說:“閉眼”,用水沖刷他的傷口,沖了好幾桶。
她再次給桶打滿水,對鳳金津說:“閉眼”,把鳳金津的左臉擡起來,湊在水桶上泡着,
絲絲血水開始從那猙獰的傷痕縫隙中滲出,起初隻是如蛛絲般的幾縷,逐漸增多,如同細密的紅線在水中蔓延開來。
水桶裡原本清澈透明的水,悄無聲息間被絲絲縷縷的紅色暈染,紅色最初淡淡的,逐漸将整偏水染成一片刺目的紅。
男人用力握拳,強忍着疼痛喘息。
江從慈又從井裡打了幾桶水,澆滅奄奄一息的火勢,跑到廢墟中,刨出一堆銀兩,放入懷中,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