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鳳婵音的話,冬棋靜靜地望着她,不知道該從哪裡安慰她?
她不太聽得懂鳳婵音所言。
鳳婵音像是在和她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我知道世道不公,可我又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為什麼世間規則會如此畸形?”
“雖然我從來沒說過,但我知道,相府那樣的結構,也是不合理的。”
“夫不夫,妻不妻,本該是最親密的夫妻之間,卻處得和同僚一樣,中間夾雜着一堆的妾室和庶子庶女。”
“可是,這樣的情況,不是姨娘們的錯,也不是弟弟妹妹們的錯,他們也不想做卑賤的妾室,不想成為低人一等的庶出。”
“姨娘們沒有錯,弟弟妹妹們沒有錯,錯的,似乎就隻能是父親,是男子,是這個世道了。”
“從男女的整體處境上去看,女子一直都被男子壓制在卑位,女子不能為官,不能出去自立門戶,否則就會被指責是不安于室,不守女德。”
“女子生來沒有繼承家産的權利,遇到疼愛女兒的父母,或許還能得到一筆嫁妝,可若投生到貧窮的或者不在乎女兒的人戶裡,那麼女子不僅連一隻碗都分不到,反倒會被父母拿去交換錢财來貼補兒子。”
“女子的處境如此艱難,明明就是男子造成的,男子本該都是可恨的,可當我們把視線收回來,不從整體上去看,而是着眼身邊時,卻又會發現,事情好像不是這樣的。”
“至少我的父親、兄弟并不可恨,相反,他們對我很好。”
“他們會擋在我面前,撐起家族前程,替我遮去風雨,他們會寵愛我,遷就我,做我的後盾,不讓别人欺辱我。”
“他們也是男子,他們也享受了這個世道給男子的各種優待,可是,我根本沒有辦法恨他們。”
“我怎麼會恨他們呢?他們是我的父兄啊。”
“不隻是父親和兄長們,其實外面也有善良、正直、通透、可敬的男子,這些男子會對女子悲慘的處境充滿同情,會對身處困境的女子伸出援手。”
“所以,就很奇怪,有時候我會覺得,所有男子都參與了對女子的壓迫,有時候又覺得,并不是所有男子都參與了對女子的壓迫。”
“可如果不是所有男子都在壓迫女性,那麼又是哪部分參與了壓迫?哪部分沒有參與壓迫呢?”
冬棋聽得雲裡霧裡的,她努力理解了一下鳳婵音的話,最後肯定道:“我知道,是因為,這個世界上有善良、正直、通透、可敬的男子,但是人數太少了,反而是那些瞧不起女子、欺壓女子的男人,有很多。”
一針見血。
鳳婵音突然覺得,冬棋這個丫頭,就是傳說中的大智若愚,平時看着不愛動腦子,但總能一針見血,直指問題核心。
沒錯,這世間的好男人實在是太少,所以,她更得把好關,給冬棋選個頂頂好的夫婿才成!
“我給你放契吧。”她對冬棋道,“再給你找一個模樣好、人品好、會顧家的小郎君。”
“家底厚不厚實,沒有養家的能力都不要緊,我會給你備下豐厚的嫁妝,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那種。”
“你要是喜歡會讀書的,能幹的,也沒問題,隻要有我在,就算那人來日發達了,也不敢薄待你。”
“我不要。”冬棋道,“我不要放契,我不要和姑娘分開。”
鳳婵音笑道:“放了契,我們也可以經常來往啊,誰說放契就是和我分開了?你不喜歡自由嗎?”
冬棋連連搖頭道:“不喜歡,不要自由,我就要長長久久地和姑娘在一起。”
“放了契,就不是姑娘身邊的人了,往後,最多也就是當親戚在來往,就像大姑娘一樣,我不要這樣。”
“從前,大姑娘還沒出嫁的時候,姑娘和她好得跟一個人似的,可她出閣之後呢?你們一年能見上幾次?親姐妹尚且如此,更何況是我。”
鳳婵音想說不一樣,她和冬棋的感情,其實比她和鳳婵韻之間還要深。
冬棋打斷她道:“總之就是不要放契,姑娘要是執意放契,我就不嫁人了,這輩子都不嫁。”
“那你不想體驗心怦怦跳的感覺了?”鳳婵音取笑道。
“不要了,不要了。”冬棋道,“什麼都不要了,我隻要姑娘。我從記事起就在姑娘身邊,從來沒和你分開超過一天,要是離開了你,我會活不下去的。”
“胡說八道。”鳳婵音輕斥道。
不過,終是沒再說要放契的話,她也不想和冬棋分開呢。
冬棋見她打消了念頭,就重新拾起話題道:“姑娘就在家裡的小厮、管事裡面給我找,找侯府的也行,但不能在姚家找,得是鳳家的人才行。”
“這樣我出嫁之後,就還在姑娘身邊當差。”
鳳婵音也覺得這個主意甚好!
正好,明日她們就要搬去别院了,在别院裡給冬棋找小夫婿,就方便多了。
搬家這事,進行得很順利。
姚朗之這人能力不弱,他若真心想做成什麼事,執行力還是很強的,不過一個晚上,他就說服了姚家人,讓鳳婵音搬去别院住。
他還保證,沒有鳳婵音的允許,他不會輕易出現在她面前,惹她厭煩。
這個做法,确實讓鳳婵音對他的觀感好了那麼一丢丢。
希望他這次說得是真話吧。
他要是在演戲,鳳婵音也無所謂,反正今後就各過各的了。
她現在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給冬棋選夫婿。
鳳婵音在鳳家下人中替自己丫鬟選婿,堪比給皇帝選妃子,鳳家長得俊俏的小郎君,都一一被篩選了一道。
不隻是下人之間傳言滿天飛,羨慕的嫉妒的躍躍欲試的都有,連鳳家的幾房主子都不禁啧啧稱奇,覺得鳳婵音寵愛丫鬟太過。
冬棋最終看中的人,是從文信侯府選出來的,鳳婵音調查了一下他們家的情況,還算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