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轎隊伍沒有停，但是速度緩了下來，冬棋很快就趕回了花轎旁，上手掀開一角簾子，在喜婆欲言又止的眼神下，和鳳婵音聊起了天。

“姑娘，不是什麼大事，是一個路人暈倒了，姚家的護衛已經把他送去醫館了。”

鳳婵音正無聊得緊，沒話找話道：“這樣啊，是個什麼樣的路人？”

“我沒見着人。”冬棋道，“據說，是個風塵仆仆的趕路人，形容很是狼狽。”

喜婆使勁地咳了兩聲，示意她們倆适可而止，鳳婵音隻能悻悻地放下簾子，繼續做回她的啞巴新娘。

明弈此時确實很狼狽，他本是要走水路回京的，誰知偏巧遇上了渠水河道封鎖，隻能中途又轉走陸路。

不知為何，聽到渠水封鎖的那一刻，他心中忽地生出了一種莫名的緊迫感，隐約感覺他要錯失什麼了。

因此他一路換馬急行，風餐露宿，僅用十天就從渠州趕到了京城。

他想着，他早一日回到京城，早一日見到鳳婵音，事情的轉機就更大一些。

他以為，他總能趕在鳳婵音正式下定之前入京的。

可沒想到，他争取到的時間，竟隻夠與她的花轎錯身而過。

天意弄人。

明弈慘然一笑。

“我好像做錯了一件事。”他望着頭頂的床帳道。

“先别急着反思你的過錯。”沈萬金道，“你先告訴我，你怎麼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

明弈沒回答他的問題，自顧自地說道：“我不該對一個無法掙脫桎梏的人，描述牢籠外面的自由。”

“這不是在幫她，是在害她。”

“我太自以為是了，我明知道她無法飛出牢籠，更沒有能力助她飛出牢籠，卻一直在教她質疑牢籠。”

“我怎麼總是犯這種自以為是的錯誤呢？”他甚為懊惱地道，“我為什麼總是喜歡給别人講我的道理？”

沈萬金一頭霧水地道：“聽不懂，你先回答我，你怎麼忽然回家去了？又為什麼悄沒聲息地忽然回京了？你是不是遇上什麼事了？”

明弈這回總算沒有再無視他，回答道：“我之前對自己、對未來，都很迷茫，不知道這樣迷茫的自己，能給别人帶去什麼。”

他像是回答沈萬金，又像是在回答自己，“我不确定，我放棄自己喜歡的生活，拼盡全力地去博一份功名利祿，能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即使得到了，多年之後，我又會不會後悔？會不會怨天尤人？會不會把生活的不如意全都怪罪到别人身上？”

“其實我更害怕，即使我拼盡全力做了所有我能做的，爬到我能爬到的最高位置，可最後還是會落得一場空，讓自己變成一個笑話。”

“所以我就當了縮頭烏龜，跑回青陽府去了。”

沈萬金問道：“那你現在回來了，是想清楚了？不迷茫、不害怕了？”

“是啊。”明弈歎然道，“本來是想清楚了的，想着不管以後會不會後悔，當下總要拼力一試，畢竟這是第一次，我的生命出現了這麼令我歡喜的……”

他沒有再說下去，沈萬金到最後也不知道，他後面隐去的内容究竟是什麼。

令他歡喜的什麼？

人？

還是物品？

不得而知。

但沈萬金聽出來了一點，明弈這次回來，應該是和“功名利祿”有關？

他驚訝道：“所以，你要努力進學，認真迎考了？”

“老天爺替我做出了選擇。”明弈搖頭苦笑，“人不能逆天而行，我還是做我的自由閑人吧。”

沈萬金再次問道：“你究竟為什麼不想科考？不想做官？”

這個問題其實他以前也問過，不過明弈沒有回答他。

“你覺得，百姓真的需要被治嗎？”明弈語出驚人道，“或者說，需要有這麼多的官員來治理百姓嗎？”

他看着沈萬金快要瞪出眼眶的眼珠子，自嘲道，“我誠知自己的想法既天真又可笑，即使去做了官，心中所願也是無法實現的。”

“既如此，就不必踏入官場了，朝堂上已經有很多言不由衷的臣子了，不少我一個。”

沈萬金瞠目結舌地道：“你這個想法太危險、太可怕了，你還是不要做官了，省得官沒做兩天，腦袋先掉了。”

他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勸說明弈，“你現在這樣就挺好的，真的，你就繼續當你的自由閑人，不要多想其他的。”

不能多想啊！

再讓明弈多想下去，這世上該出現一個造反苗子了！

“那你以後就不走了吧？”沈萬金追問道，“京城富貴繁華，最适合你這樣的自由閑人。”

明弈透過南邊的窗戶，出神地望了片刻，才道：“京城我也看膩了，我想去其他地方看看。”

“哪裡？”沈萬金挽留道，“不如你再等等我，等過兩年，我爹就會放我去其他州府開分店了，到時你再随我一同出京，我們還一起賺錢。”

明弈婉拒了他：“我去的地方，怕是不好做生意。不過，我也不多待，兩年之後，我也該回來了。”

若是這樣，沈萬金就放心了，隻要不是不回來了就成，他好奇道：“到底是什麼地方？”

“一個，有人很想去看看的地方。”明弈低喃道，“她此生怕是去不了了，那就由我代她去看看。”

……

三個月後。

鳳家派去盯梢明弈的人返回了京城。

鳳丞相聽到回禀後，訝然道：“當真？”

暗衛回道：“千真萬确，屬下親眼看見他進了那片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