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駿華的身型在陽台橙黃的燈光下搖搖欲墜。
不敢相信,也難以接受女兒真談戀愛了的事實。
但之前他分明不反對女兒相親。
他想,問題還是出在傅煜身上。
自己不喜歡這個小夥子?并沒有,反之抱着平常心對待,男生給他的印象還是不錯的。
有能力、有禮貌,長得... ...
确實比别人介紹的那些小夥子長得精神。
可長得帥不能當飯吃,他能給女兒一個家嗎?能給她陪伴嗎?
顯然不能!隔着一千多公裡呢。女兒有個頭痛腦熱的,身邊都沒個知冷知熱的人關心着。
短短幾秒,夏駿華好像見到女兒晚景悽涼,胸口憋得慌。
想問些細節上的東西,無從開口,
他快速瞄了妻子一眼,再看向夏瑾安:“那就,就先了解了解。反正現在,爸爸媽媽也不阻止你交友、談戀愛。你覺得好,就好。”
夏瑾安淡淡嗯了聲:“那您選個手機,我給你買。”
“不用,買個殼就好。”夏駿華堅持着,走到茶幾邊,端茶喝,想起什麼,問:“噢,今晚上你們和傅煜他家裡人一起吃的飯?”
楊麗琴觑他一眼,這事兒不是他慫恿自己去的嘛,沒話找話。
“嗯,就他爸媽。”夏瑾安回答。
“哦哦。”夏駿華連連應聲,又沒了下文。
夏瑾安收到傅煜的信息,摸出手機回複。
身側,楊麗琴湊過來,沒看她的頁面,隻問:“傅煜?”
“嗯。”她給傅煜的備注,就是他的名字,她把手機給媽媽看:“他剛剛過來找我,他說已經到家了。”
“他家住哪兒呀?”
“就濕地公園不遠的一個小區,就陽台上帶個小花園的那個。”
楊麗琴若有所思,似在腦海搜索小區的大概位置,最後也隻是長長的“噢——”了聲。
夏瑾安察覺到氣氛不對,從爸爸在陽台回頭那一刻開始。
她知道他們現在應該有很多話想問,但是并不知道詢問的方向,又怕掌握不好詞句力度,總體來說,氣氛挺尴尬的。
夏瑾安也沒有什麼想要交代的,坐在一旁打開購物軟件,看有沒有适合父母的手機,順便在微信上與傅煜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
直到外賣送到,她放下手機。
傅煜收到她的信息,唇角都會忍不住上提,心尖也不受控的顫。
盡管消息隻是一個字:哦。
聽她說外賣到了,他也放下手機。
十月末,溫度不算太低,傅煜家裡提前開了地暖。
父親在一旁沙發上,腰間捆着按摩器,發出紅光。
見他沒再垂頭,傅正承擡頭:“明天你舅舅他們來要看你。”
“我知道,舅舅給我打電話了。”
“後天,方蘊那姑娘要請你吃飯?”
“嗯。”傅煜颔首。
“别讓人小姑娘請客,她一個月工資也不多,隔三差五就來我們店買東西,每次來都拎水果,呐,你看這腰帶,還是她給我買的。”傅正承說着,突然問:“她現在還沒談戀愛?這麼好的姑娘,有個家有個人疼多好啊。”
“她不談。”傅煜立刻說。
說完便沉默了。
她是不婚主義,他大學哪兒會,方蘊又決定丁克,說三十五歲如果能存夠二十萬,她就去福利院領養一個小女孩。
她在為這個目标奮鬥,今年過完年她就不繼續守在茶山的工廠裡了,公司要拓展業務,她申請調職,去市場部,從推銷員開始做,如果有機會,她就可以外派去其他市,老員工加上是總部員工,她有機會成為組長,或者更高的職位,到時候工資可觀。
這些都是某天她打電話,告訴傅煜的。
她能分享的朋友并不多,以前一起在美甲店、化妝品店上班的那些姐妹,還是和卓磊一起騎車的朋友,她漸漸疏遠了。
酒吧也已經有一年沒去過,上次去,還是一個不太熟的同事碰見她,說是結婚,請她去過單身夜,順便給她介紹幾個男生。
她們依然抽着煙,染着發,延長的美甲在燈光裡閃閃發光,那些和她年紀相仿的女生,看起來明媚、漂亮。
而她經常穿着灰撲撲的工作服,烘烤後的茶灰茶渣會落在頭發上,每天要都要洗頭,染頭發,太傷頭發了。
也有些朋友,在朋友圈裡曬娃,二胎也有,生了孩子老公就會獎勵一個金镯、金項鍊。
一次在工廠裡獨自一人醉了酒,她給傅煜打電話,說她其實很羨慕,哭得稀裡嘩啦,然而轉頭就忘了,說要單身到底。
而那一天,傅煜是在挂斷電話,才反應過來,那是卓磊的生日。
他們約好這一年的生日一起去北京找他。
然而這個諾言,永遠無法兌現了。
*
周六,傅煜在一家烤肉店門口見到方蘊。
她穿着一件黑色呢大衣,頭發随意紮了個低馬尾垂着,沒背包,手揣在口袋裡,踏着一雙黑色跑步鞋,輕快跑過來。
傅煜從未見到一身如此簡單、樸素的方蘊。
從前她上街,發型、衣服、配飾都得仔細配好,盡管這些物品,價格并不昂貴,她也視若珍寶。
因為這些是卓磊替她買的,用一個lv的包錢,她換了一大堆她喜歡的東西。
“好久不見了。”傅煜撇頭看她:“你臉怎麼了?”
“和狗打架。”方蘊淡淡說,表情微變。
“你哥?”
“是狗。”方蘊強調。
行吧,确實是狗。
傅煜沒再說什麼,進店。
方蘊脫下大衣,裡面是一套加絨黑色運動服,她問:“你的身體好了?”
她說着上下打量他:“好像還不錯。”
“差不多好了。”傅煜倒是更疑惑:“你很冷?”
“山上冷。”
邱雲山的溫度比縣裡低,方蘊覺得特别低,尤其是到冬天,飄雪的時候,她經常被凍得直流淚。
傅煜将菜單給她。
方蘊推開:“我買了套餐。才129。”
傅煜神色僵了瞬。
他想買單來着,轉眼方蘊已讓服務員驗碼。
放下手機,她突然問起:“聽說是你高中同學去的北京?”
接到傅爸爸電話的時候,她病了,待在滿是中藥味的房間,條件自然不符合,劉如卿說,她服的那些藥至少一周才能代謝完。
而傅煜拖不得。
傅煜坦言:“不是,是女朋友。”
“什麼!”方蘊嗓門忽地大了,和從前一樣咋咋唬唬的,突然意識到什麼,捂嘴,小聲說:“怎麼沒聽你說過?”
“她去北京的時候,我們還是高中同學,現在是女朋友了。”
“是哪兒人?”
“就祁平的。”
“你怎麼不叫她一起來。”方蘊一臉八卦。
“他今天約了高中同學。”
“哦哦。”方蘊颔首:“那,那,哇,你這速度挺快呀,才幾天就同學變情侶了。”
“我高中就喜歡她。”
“噢,法院那個女生。”方蘊立刻想起那個迷迷糊糊的身影。
一次,她和卓磊一起去法院,陪他們打球。
傅煜當時看一個路過的女生,然後被球砸了,接着被人起哄。
後來就聽傅煜說,女生很優秀,他不确定,又很肯定。
就像她自己,不确定能否讓卓磊的家庭接受她這樣沒學曆,又無家可歸的人,可是又無比的肯定,他可以不要她,但她隻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