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香嫩可口的烤雞散發着餘熱,面包和鵝肝醬的盤子擺放得勾人食欲,灑滿香料的牛肉湯香氣四溢。
然而,此時這些佳肴卻無人關注。
從冷松、姜南二人進來開始,空氣便持續緊繃,熊熊燃燒的爐火也無法融化其間的冷凝,随着他們短促而尖銳的一問一答,氣氛終于達到了緊張的頂點。
“怎麼,都這會兒了,你還想着反複?”冷松的語氣冷若寒冬,粗野的男子此刻撕下了僞裝的文明與耐心,露出了海盜時期鑄就的兇狠面目。
随着他的話語落下,冷青為首的侍衛們微微調整姿勢,擺出了随時可以攻擊的姿态。他冷笑道,“和你客氣點,你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我就把話說得直接點,你如果與那混蛋聯手騙我,你也别想活着走出這座城堡了。”
盡管他語氣兇狠,蘇靜卻從他眼中捕捉到了一絲警惕和驚疑。
他一定在疑惑,她究竟有什麼把握,才會在如此劣勢的情況下依舊試圖激怒他。
“别誤會,冷大人。”她擺了擺手,微微一笑,聲音如冷泉般淌入聽者的耳中,似要将一切怒火撫平,“我并非要背叛你,隻是想要給自己一個交代而已。若冷大人無力幫助到我,我從一開始就沒必要逃亡。”
“那麼,你會死,一切全部玩完。”冷松惡狠狠地說道,“你别誤會了,你交出這座城堡,能夠得到的隻是一個活着的機會,我不會給你什麼保障。”
“如果隻是或早或晚的事情,我甯願現在就死,也好過被人操縱至死。”蘇靜挑起眉毛,斷然說道。
“你不是認真的。”冷松不可思議地看着她,試圖辨别她話語裡的真僞。
“誰會拿自己的生死開玩笑,我又不是瘋子。”蘇靜輕笑一聲,低沉悅耳。她的雙手在桌前随意交叉,白皙修長,指節清晰,看起來靈巧而有力。
冷松盯着銀色面具後沉靜的雙眼,試圖看穿她的虛張聲勢,卻隻看到了冷靜與堅定,他了悟,眼前的賭徒意志無可動搖。
他不再說話,一臉陰沉,隻覺得戴假面的人都是瘋子,管他真的假的,都是一個模樣。
他煩躁地從胸口掏出一支卷煙,叼在嘴裡,擡手阻止了冷青試圖點煙的動作。深吸一口,熟悉的煙草味道讓他稍稍冷靜下來,他問道:“那你想怎麼樣?”
“很簡單,隻要冷大人能讓我安心聽從于你就好。”
“說人話。”冷松不耐煩地罵道。
寒荒廬這鬼地方,除了他們夕陽山的人以外,全都喜歡說話繞幾個圈,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裡是翡翠城石榴城堡裡的宮廷,真是叫人反胃透頂。
“我要知道你們是怎麼讓’他’消失的。既然能讓’他’消失一次,你們就一定有辦法讓’他’消失第二次——這次我希望是永遠的,徹底的。”蘇靜收起所有笑容,一字一句地說道。
冷松嗤笑道:“他自己突然消失的,與我們有啥關系?這點你身後那兩個傀儡應該比我更清楚。”
蘇靜盯着他:“我聽說,冷大人來自狂歡之地?”
冷松用看傻子的眼光看着她,懶得回答。
她的目光從他褐色的肌膚上一掠而過,摸了摸鼻子,換了個說法:“冷大人十幾年前來到寒荒廬,從無名之輩成為夕陽山的頭目,除了天資縱橫以外,恐怕還有其他的理由吧。”
“我兄弟們确實挺支持我的。”冷松咧起嘴角回道。
“狂歡之地的人大多狂放直接,冷大人是少見的例外,也不知是在這荒僻的寒荒廬裡待得久了,還是和姜南大人走得過近了。”他不配合,蘇靜說話便不客氣了。她做出思索的樣子,微微側頭,“總不會是就是因為這樣,當年才會被趕離狂歡之地吧?”
“我倒是覺得有的人戴面具戴得久了,性格也就沾染上了它的前主人的氣息,貪得無厭又彎彎繞繞。”被戳到了痛處,冷松面色一沉,很快又假假笑道。
兩人同時沉默了下來,彼此互看,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但看蘇靜孤注一擲、非生即死的架勢,冷松忽然覺得有些熟悉。
這不就是一個窮途末路的賭徒嗎?
整座城都要是他的了,何必和一個啥也沒有的神經病計較?
他回過味來,耐心告罄,直白地說道:“如果你能把他釣出來,狂歡之地會成為你的後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