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靜自然地跟着站了起來:“我去送送你。”
蝶葉舞回首看着她,莞爾一笑,輕聲說道:“榮幸之至。”
玉君子看了看兩人,沒有提出要一起去。
夜色濃稠,星光明亮,蘇靜與蝶葉舞并肩而行。
兩個女人之間身高差了一大截,蝶葉舞不動聲色地照顧着蘇靜的腿長,慢悠悠地走着,華麗的衣裙搖曳綻放,滑過柔軟的地毯,在黑夜裡似是一朵豔麗的花,漫不經心,卻釋放着讓人不知不覺間沉迷的毒素。
走到門口,守門的戰鬥傀儡替他們開門,冷風猛地灌入,蘇靜縮起脖子,看到了在門前靜默站立的傀儡們,一雙雙幽暗的眼睛在黑夜裡反射着暗芒,像是一匹匹訓練有素的狼,馬匹在此刻也不像是生物,井然有序地列隊站立。
她們自然地止住了腳步。
“主人。”
蘇靜聽到身旁落下的聲音,音色與平日裡不一樣,很靜,很輕。她呵着手,掌心裡攥着玉君子塞給她的阿波羅,應了一聲,說話間白霧從唇邊飄起:“嗯。”
在夜裡說話,聲音總是顯得空曠寂寥,聽着有幾許陌生。
蝶葉舞沒有立刻說話,沉默降落在一人一傀儡中間,蘇靜耐心地等待着。
終于,蝶葉舞再次開口了。
“白日裡的事情,你無需過于在意。”
蘇靜一怔,因為過于出乎意料,她側轉過頭,仰起臉,仔細凝視着蝶葉舞的臉。
“殺人的是我們,下命令的是’銀面廬主’,與你本就毫無幹系,’銀面廬主’是殺人無數、殘酷無情的,但’蘇靜’可以不是。”
那雙含笑的绯色眼眸在卷翹的長睫毛之下,總是顯得撲朔迷離,此刻卻顯得幽靜。
有這樣厲害的屬下,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蘇靜心想。
這次的任務有些強人所難了,蘇靜猜到了她在走之前有話要與她說,這才跟着她走到了門口。
從離開書房到走到這裡的短短時間裡,她推測猜想過七八種可能的博弈,盤算過好幾種用于讓步交換的條件,卻沒想到她說的會是這樁事。
蘇靜探究地望着她,短暫的沉默不知是怎樣傳達到了這個擅于體察人心的傀儡耳中,蝶葉舞露出了一絲無奈的笑容,伸出手來,蘇靜以為她又要彈她腦門,下意識地往後躲閃,誰知她以為的疼痛沒有到來。
她看到她的手伸到了頭頂——原來不是要彈腦門啊——卻又頓住,目光凝聚在自己的指尖,恍惚地笑笑,而後慢慢收回了手。
與蝶葉舞刺探估量似的眼神、意味深長的言行相反,她在觸摸蘇靜的時候,一直都是小心又珍惜的,像是對待易碎的玻璃,稍一使勁就會碎裂,再無法修複。
嗯,蘇靜覺得她的小心很有道理,并真誠地希望她能一直保持着這個好習慣。
且不提蝶葉舞高大的身軀,就說傀儡匪夷所思的身體條件,若他們忘了控制力道,她的腦袋大概會如瓜熟蒂落般既自然又簡單地落地。
“主人,傀儡是工具,隻要你願意,你愛怎麼使用就怎麼使用——一切全憑主人的意志。”
蘇靜眼神微閃,無聲地吐了口氣。
玉君子也好,蝶葉舞也好,總是在她自以為掩飾得很好的時候看穿她,讓她很挫敗。
矛頭驟然被轉到如此私人的領域,蘇靜亂了一瞬,白日裡那種粘稠血腥的手感似乎又回到了掌心,轉眼她又把這些紊亂的情緒推開,冷靜地重新揣測着蝶葉舞的想法。
她是真心在關心她的情緒,還是在暗示她,她隻是個外人,乖乖當好她的“銀面廬主”,一個傀儡手中的傀儡就夠了?
蝶葉舞的情緒讓她猜不透,或許是因為她說的話總是半真半假。蘇靜聽得出來她真誠的一部分,也聽得出來她搪塞的一部分,隻有一件事情,她看得十分明白。
——蝶葉舞沒有把她當做真正的主人,從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