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主大人、廬主大人,您等一等……”
冷木驚慌的聲音傳來,她心裡覺得暢快,低頭悄悄抿嘴一笑,心想,雖然他戴着銀面,可一點也不奇怪。
那人有一種氣度,她說不上來是什麼,但她覺得,那人一定是廬主。
她的預想很快就成真了,兵器撞擊聲響起時,她以為那個青年人和他漂亮的傀儡一定已經身首異處。
誰知後面的發展卻出乎意料,不知從哪裡出現的大批穿着黑衣、沉默寡言的侍衛揮舞着刀劍,似是死神的鐮刀,無情到優雅地收割着性命,那統一的動作容貌和毫無波動的情緒,簡直不像是人類。
他們這些沒有武裝的人們,則被趕到了一起,靜候發落。這些侍衛們不說話,既不苛待他們、施加謾罵侮辱,也不會憐憫他們,怎樣的哀求都毫無反應。
他們意識到,他們是寒荒軍的戰鬥傀儡。
這邊塵埃落定時,她也聽說,冷木被人抓住了。
她埋着頭,遮掩着上揚的嘴角。
哪怕她片刻以後要被殺死,能讓她免受羞辱,還能聽到這樣的好消息,她也抑制不住地想笑。
不知過了多久,時間的度量失去了意義,連哭泣都幹涸起來時,門終于被再次推開,有人大步走了進來,所有人都驚慌地擡起頭。
背後跟着一紅一白兩個高大的傀儡,一個飄逸、一個豔麗,可她的眼睛卻隻放在了那身材瘦弱的銀面青年身上。
他披着披肩,身上沾了血痕,但動作并無滞澀,看來那都是别人的血。
一個寒荒軍的傀儡走到了他身前,恭敬地單膝跪于地上,彙報着什麼。那青年沒什麼反應,靜靜地聽着,末了伸出手,輕拍了下他的肩膀,說道:“你做得很好。”
他聲音低沉而清冽,與她想象中的男性嗓音不太一樣。
那傀儡的嗓音沒有任何波動,木讷地道:“還請主人示意,該如何處理他們。”
銀面廬主沒說話,把目光投向了身後的傀儡們。
玉君子收到了她的視線,溫和地笑了笑,那笑容似乎給了一些人希望,可他說出口的卻是:“如果主人嫌麻煩,全殺了便是。”
旁邊的廚師發出了驚恐的大叫聲:“不、不,廬主大人,傀儡大人,我們什麼都不知道,我們是無辜的!”
她不知為何,心無波動,隻是漠然地想,他大聲埋怨藍玉鎮的水土夥食不如夕陽山的時候,不是這樣說的。
他們這堆人裡,一部分是夕陽山派來的,而就算不是,兩年的恩威并施下來,也都是夕陽山的人了。
隻可惜,她還沒有領到這個月的工錢就要死了。
不知道她的父親,究竟會為了她的死而傷心多一點,還是為了少了一個收入來源而苦惱多一點了。
她希望他能為她傷心多一點,就一點點。
不知道她的弟弟妹妹們,長大的時候會不會記得她。
或許會的吧,她抱了那麼久,他們的衣服都是她縫的呢。
那銀面廬主視線在他們中轉了一圈,許是錯覺,她感覺他也看到了她,那雙眼眸中似乎存着一種掙紮。
但也隻是一瞬間。他視線調到天花闆,沉默了會兒,搖搖頭,說道:“留着吧。”
那玉面傀儡神情不變,笑眯眯地說了聲好。
很快,他們就離開了屋子,隻有那寒荒軍的傀儡在安排着人對他們進行盤查。
如釋重負的哭泣聲、死裡逃生的歡呼聲、心知死期将至後的罵罵咧咧聲中,她出神地望着門口。
得知要死時,心情沒什麼波動,得知獲救了,心髒卻劇烈地跳動起來,她這才知道,她的心被擠壓成了一小塊,這個時候才釋放出來。
眼淚流淌,她咧着嘴笑了起來,眼睛卻亮晶晶的。
與大部分寒荒廬出身的人一樣,她并沒有什麼信仰,但此時此刻,在這片喧嚣混亂之中,她仿佛第一次擁有了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