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度……傀儡……處理？”

“什麼？”

“重度受損的傀儡應當如何處理？”十七一絲不苟地重複了一遍。

風雪猛地灌進喉嚨，蘇靜的嗓音被擰緊，她極力維持着體面，緩緩地問道。

?“……除了帶回去治療，難道還有别的選項嗎？”

“修理戰鬥傀儡的成本大于再制作一個新的傀儡，在資源緊張的情況下，軍隊會優先選擇廢棄重度受損的戰鬥傀儡。”

十七平闆地回複道，仿佛隻是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蘇靜覺得很荒謬，但她看向眼前，雪天中，宅邸外，庫房旁，黑壓壓的站了數百軍士，沒有誰擁有表情。她往後看去，玉君子笑容溫和，蝶葉舞笑意吟吟，沒有誰的眼底不是冷淡的。

沒有誰在為自己的同胞、同袍的命運而哀歎。

她恍然明白過來，這裡其實隻有她一個人類。

這麼多的軍士，轉眼間鎮壓了一座還算富裕的小鎮，雪地裡不知流淌了多少人的血，但其實，這裡隻有她一個人的意志。

她一個人的意志，就在這個下午，決定了上百人的生死未來。

天更灰惡了。灰色的低矮雲層與逐漸肆虐的風雪卷在一起，眼前的視線變得迷離，她似是又重新回到了她初來到寒荒廬醒來時，孤獨地面對着絕境。

雪花一片、一片落在她潔白圓潤的額頭上，瞬間融化成為了水珠，她瞬間下定了決心。

“都帶回去修理。”

她的視線重新回到了面前的傀儡們身上，銀色面具閃爍着寒芒，遮掩住了她的神情，隻能聽到她冷靜如冰的聲音。

“十七，點人跟着玉君子下去搬東西。記住，我隻要玫瑰石，無需貪多。

“玉君子，我隻給你一個時辰的時間，務必要在天徹底黑下來之前離開藍玉鎮。

“蝶葉舞，把我們的冷領事和他忠心耿耿的管家帶進我的馬車裡，讓人看好，不許讓他們死了，然後帶人組織在藍玉鎮的巡查，務必客氣、克制、謹慎，全面張開寒荒廬的寒鴉旗幟。

“老幺，你帶着你的序列的人 ，去搜宅邸，以書房和寝室為中心，重要的文件、書信、印信，全部帶走，有需要直接問冷領事，不計手段。”

風雪之中，她揚起的聲音如同旗幟一般清晰，流暢地下達着命令，每點到一個傀儡，就得到一聲回應。

玉君子在她背後凝視着她筆直的身影，眼神變幻。

在他兩年前作為紅蓮的執事時，曾接觸過許多人類，也逐漸明白不是所有人都與他的主人……“他”或者是塵夙一樣與衆不同，大部分的人庸常而軟弱，貪婪而短慮，在短暫且脆弱的人生裡掙紮着。

她說過，她在翡翠城裡隻是一個普通的店員，在不大不小的店裡買賣劣種傀儡，可她站在人上的樣子，卻是那樣的理所當然，似是天生就知道該如何去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做出判斷、轉換心情的速度，全都不似常人。

若非她舉止間偶爾會流露出的遲疑、傷人時明顯的懼怖、望着屍體時下意識地挪開的視線，他甚至會懷疑她本身就是一城之主。

她沒有足夠多的經驗，那麼就是——天賦了。

真可怕。

想到她可能會有的成長，玉君子感到背脊裡竄過了一陣電流，他打了個顫，卻不是因為懼怕，而是因為——

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