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不覺間屏住了呼吸,沉默地看着,直到殺聲逐漸凋零,再無人沖來,她才猛地驚醒。
“主人。”
玉君子将滿是鮮血的缺刃的長劍随手丢在了一旁,當啷一聲悶響,她肩膀一跳,怔怔看着他轉身幾步走過來,在她面前單膝跪下,與她視線齊平。
他那身雪白的衣服此時自然已不堪入目,到處都是血污,臉上、手上也沾滿了血,唯有那雙漆黑的眼睛不變,依舊溫和地、純淨地、執拗地,投向了她,似要将她連肉帶骨三魂七魄地吞噬幹淨,一寸不留。
鼻尖是沖鼻的血腥味,她目光沉沉,渾身都被從腳底升起的警惕所支配,牢牢地據守着自己的靈魂。
“我幫上你的忙了嗎,主人?”玉君子小心地問道。
蘇靜微怔,忽然不知該說什麼了。
他多此一舉,他不怎麼聽話,他殺了很多人。
但到最後,他其實也隻是為了問出這一句話。
她伸出了幹淨的手,那隻手上還殘存着方才射弩之後的顫抖,指尖抹過他臉頰上的血絲。
他微微睜大眼睛後,淺淺笑了起來,順從地彎下了背脊,如一隻剛剛捕獵回來的大型貓,輕蹭了一下她的掌心,炫耀他的獵物,于是她的掌心也都是血了。
這是她頭一次,觸碰他時沒有抗拒感。
其實人是很容易習慣的,從難以接受到習以為常,有時隻需要很短暫的時間,那些以為難以說出口的話,現在說出來也并不需要多違背内心。
她微微笑了笑,肯定地說道:“你很有用,保護了我,不愧是我的傀儡。”
如雲破月出,他展顔一笑,濃眉處沾的一滴血被抖落,落在了她的手心上,他笑得天真燦爛,從他的身上,很難再找出他剛才冷酷殺戮的堅硬了。
蘇靜也對他笑着,緩緩調整着呼吸,抹平着方才的失态。
這可真是奇了怪了,她心想。
在初次現形時,她沒為他的容貌動容;在他百依百順時,她也全然沒有動搖過;但就在此時、此刻,當他以她之名殺人時,她頭一次感覺到,這是她靈魂相連的傀儡。
不是偷來、非是搶來,她竟有種它實實在在是她的武器、她的刀劍、她的傀儡的錯覺,她為擁有而陶醉。
怪哉。她再次在心裡念着,鎮壓着這太過奇怪的想法,不顧玉君子失落的目光,自然地抽回了手,将掌心的血迹平靜地擦拭幹淨,仿佛在做着某種确認的儀式。
——在這個寒荒廬裡,沒有一個東西是真正屬于她的,除了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