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沒有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裡久站待客的習慣,不過如果冷家人的習慣與衆不同,我也該尊重這樣的多樣性。”
冰冷的銀面下傳出了慢條斯理的譏諷,因眼前的人說得實在是太過自然、太過随意,冷木一開始都沒有反應過來,等腦袋轉過彎,他臉騰地漲紅,怒意充斥了他的雙眼,向前踏了一步,大聲說道:“你他媽什麼意思?!”
玉君子早有準備,擋在了主人的身前,帶着面具一般的輕柔笑意,阻止住了他再進一步。
這傀儡看起來溫溫柔柔,然而冷木以全身之力竟也無法推動他分毫,他不由驚怒交加,暗恨不已。
銀面廬主竟大意地隻帶了一個傀儡作為護衛,冷木本以為自己憑借着佯怒之勢,或許可以直接将他扣入自己的武器範圍内,誰料玉君子反應如此之快!
一時一人、一傀儡彼此對峙,陷入了僵局。
然而寒荒廬廬主似是已對眼前的事情失去了興趣,邁動步伐,簡單地繞過了兩個人,看也不看旁邊的一幹人等,徑自往裡走去,邊單手解着領口的扣子,邊淡淡說道:“冷大人,請記住你的身份——外套我自己拿着就好,就不勞動您的手了。”
這句似是嘲諷、似是給他台階的話讓冷木冷靜了下來,他不情願地退後一步,心裡對第一次碰面的廬主卻是有點佩服。
輕而易舉就挑動他失态,又漫不經心地解開尴尬的局面,他雖瘦弱,但到底不是毫無長處的。
而此刻,被他如此評價的蘇靜端着姿态踏上了石階,被灌往脖子縫隙裡的冷風凍得一個激靈,非常感激銀面擋住了她的表情,心裡想着,可算不用看到那張臉了。
救命了怎麼會有那麼醜惡的嘴臉?
他黏膩的眼神讓她惡心得昨夜的飯都能吐出來了!
跟他一比,玉君子一上來就對她掐脖子的事情都變得眉清目秀了起來。
模仿寒荒廬廬主那欠打的口吻本該是困難的事情,然而面對着冷木那張長得很抱歉的臉,蘇靜發現冷嘲熱諷的句子就如同本就在自己身上茁壯生長了許多年一般自然服帖,說出來的時候沒有絲毫猶豫和停頓。
說不定這也是紅蓮把他的靈魂之花轉移到她身體裡去的副作用呢?
她苦中作樂地想着。
外面新鮮的空氣讓她稍微感到舒服了些,摸了摸臉上的銀色面具,她漫步在陌生的宅邸之中,又思忖着它原來的主人究竟是長了一張多麼對不起社會的臉,才會在冷木都能夠坦然地呼吸的寬容土地上決意将自己的臉一藏到底?
她在浮想聯翩的時候腳步并未停歇,于是那些被他們甫一見面就上演的争執搞蒙了的下人們全都沒來得及動彈,搞得她像是這裡的主人一般。
還是最先回過神來的管家慌忙追上來:“廬、廬主大人,請随我來到這裡,我們大人已為您準備好了下午茶……”
“我看冷大人很是心急,都要撲上來和我說話了,我看還是讓我們免去虛假的客套,直接去書房裡說話吧。”蘇靜看也不看他一眼,朝着目的地大步走去,淡淡的諷刺信手拈來,那叫一個越演越逼真、越說越熟練。
論起演戲,她是專業的!
“這、這……可老爺準備得十分用心,蛋糕都是從勞斯大人那裡借來的廚子親手……”
“既然如此,就讓我們在書房裡享用吧——還是說,您有什麼必須要讓我在客廳裡吃的理由嗎?”蘇靜倏地頓住腳步,回頭盯着那管家,盯得管家汗都要流出來了。
他伺候的主子自然不是什麼好相與的,口吐芬芳、動辄打殺,他最大的樂趣除了欺負女人,就是拳打腳踢發洩暴力,管家每天早上對海之女神的禱告裡,都會加一句對自己性命的真切祝福。
可此時,面前瘦弱無力得連雞崽都弄不死的年輕人,語調不高不低,隻是輕聲細語地說話,就讓人産生一種不敢違背的可怕感覺。
見管家不說話,廬主輕輕眯起了眼睛,線條流利的單眼皮下,眼神冷酷得毫無溫度,仿佛下一個呼吸時他就會一聲令下,奪走他的性命。
管家再也撐不住,諾諾地應了下來,盡管他知道,在處置完客人以後,他會被他的主人施以處罰。
見狀,蘇靜翹起嘴唇,淺淺地笑了。
啊,披着别人的皮扯着别人的旗,竟有種說不出的快樂。
這大概也隻有寒荒廬廬主這個變态才能帶來的體驗了。
她撫摸着臂彎處的大衣與藏在下面的袋子,聽到裡面發出輕微的石頭碰撞的聲音,嘴角翹得更明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