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講講。”蘇靜仰頭看着他，催促他繼續說下去。

玉君子不太情願地說道：“他說自己是窮苦出身，在老師門下學傀儡制藝的時候已經痛苦萬分，好不容易現在沒人能管住他，他是絕不願意主動求學的。”

“那這一屋子書是拿來當擺設的嗎？”蘇靜忍不住刺道。

整個城堡的設計都偏堅硬質樸，沒有過多裝飾，如一個沉默的叙述者，風格與華麗富裕的翡翠城迥異，倒更像是西北邊崇尚鐵血修武的霜星城——這倒也能理解，兩邊都是被冬雪覆蓋住的城邦，很有共同之處。

唯有這間書房顯得格格不入，它像是一個被精心藏起來的秘密花園，帶着從塵世中遮掩起來的憧憬，将花朵呵護得周到而細緻，連書櫃的木頭都是有溫度的。

很用心，很溫柔，很緊張。

蘇靜撫摸着一本書，拍了拍上面并不存在的灰，随意翻動着書頁，心緒有點複雜，如同揭開了一段旁人隐匿的心事。

“這裡隻有被賦予執事之權的七個人可以進來，我們剛被制造出來的時候，’他’也是在這個地方教我們讀寫的。”

玉君子沒有去看書，他隻是看着那零落的書桌，如同自言自語般地說道。

“每個人都是他親自教嗎？”蘇靜回過神來，轉眸看向他。

“他不太會教人。”玉君子嘴角微勾，黑眸幽幽，寂靜的聲音在這兩層高的闊大書房裡顯得空落，“每次教到一半，就會惱羞成怒地交給别的人，但每次新的傀儡來了，他還是會過來多此一舉。”

蘇靜歪了歪頭，對這個粗魯的綁架犯越來越迷糊了。

再次看了圈令人歎為觀止的靜谧書房，她低聲嘟囔着自嘲道：“倒是不愁沒有書能讀了。”

玉君子似是要甩去方才的思緒，這時看向蘇靜，眼神裡都是期待：“主人喜歡讀書嗎？”

“啊……”

這可真是觸到了痛處。她拉長了聲音，苦笑了一聲，眉頭蹙起，難得的露出了明顯的好惡，擺着手說道，“我讀書完全不行，隻會看些需要用到的功能書，隻是蘇澄喜歡看書，每次都要壓着我讀書……”

“蘇澄？”

“是我的弟弟，現在在翡翠城學院學習機械——他學習比我有天賦。”

蘇靜笑着回答。

玉君子微怔。

蘇靜其實很愛笑。

禮貌的笑，友好的笑，大方的笑，腼腆的笑，遮掩的笑——可無論是哪種時候，都會和她的聲音一樣，染上一層冷靜的色彩，讓人感覺她即使在笑，也是克制的，她的一半心神依然放在别的地方，不允許任何人觸摸。

這大概是她自己都沒發現的習慣。

“主人小的時候，也在教他讀書嗎？”他聽到自己在問，若無其事。

“都是他在教我讀書……我一點姐姐的體面都沒有。”她歎氣，又笑了。

——可此刻，提到她的弟弟時，她的表情是那樣的柔軟，所有的警惕與冷靜都被短暫地撤去，像是被溫柔的黃昏所籠罩，嘴唇自然地彎起，笑意如露珠般晶瑩。

他心裡一動，卻也用笑來遮掩。

傀儡降生的一刻是純然無知的，一切都要從主人身上從頭學，他們會迅速地、饑渴地蠶食周圍的一切知識，填充對世界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無論是吃飯、讀寫……

蘇靜意識到現在還不是懷舊的時候，輕咳一聲，斂了笑容，又是平時那副友好中帶着審視的笑模樣了。

“走吧，現在也用不到書房，待會兒讓兩個戰士傀儡來這裡搜尋印信就好，我們繼續去找下一個房間吧。”

玉君子柔聲說道：“好。”

——還是笑容。

***

東面冬青坡，如其地名，是一片連綿的山坡，高低起伏，錯落有緻，大大小小粗糙而實用的石制寒荒廬建築就在這裡如蘑菇般長了出來。

在靠海岸邊的懸崖上，卻有一座與其風格迥異的華麗建築，華美的花紋、精緻的雕刻、強烈的色彩，在嚴寒酷冷的東北角落盛開着一朵富裕芬芳的花朵。

“他回來了？”

彎着腰，正自陶醉細賞着新買的牡丹花的長發男人略帶訝異地呢喃着，擡手将墨色的長發抿到耳後。

他身上穿着從南方翡翠城渡來的最時尚的火紅錦衣，漂亮的絲綢上奢侈地用着金銀線勾勒出明暗紋路，朵朵妖豔的花兒與粼粼的水流，在他動作間如真的一般流動，倒比那牡丹花還要奪人眼球。

“屬下還沒有見到人，但是……”

“所以，你們也沒有人見到他的臉咯？”他說完，忽地笑了一聲，“哦我說錯了，我們的城主大人是從來不會露臉的。”

“是，可是城堡的門開了，近衛隊的人也在進出城堡，還采購了很多食物和生活用品……”

“原來被閑置兩年的玩偶也有被撿回來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