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之揚用手按住腹部痛點,忍痛道:“一會說不定就好了。”
“起來。”我忍不住用命令的口氣。
“我——”
“閉嘴。”
“唉不——”
“收拾東西,走。”
我留給她一個背影,繞回到自己的半場,将地上的水壺塞進包裡,獨自往門口走。
傅之揚彎腰,費力跟上我的步伐,我繳完場地費,帶着人上車回基地宿舍。
傅之揚的宿舍和海事文職士官在一起,文職女兵多些,正好能湊夠起女寝宿舍樓。
她是科研作業潛水員,定點定時的下海作業,所以寝室在高層。
宿舍樓沒電梯,我架着她的胳膊,吃力的往樓上爬。
傅之揚在走廊盡頭擁有一個單人間,我知道,這算是海事基給她的優待了。
但這個優待,被她搞的像是懲罰。
推開門,房間無光無暖氣,一股陰黴味撲鼻而來,沙發上堆滿了秋衣、訓練服,桌子上還有吃完沒扔的泡面。
如同豬窩。
“送我到這就行了。”
我雖點頭,但執意邁進了宿舍,“你這宿舍條件,确實不太适合迎客。”
傅之揚見我進門,也不好意思趕我離開,隻好走到沙發邊躺倒,用雙手扶胃縮成一團,“那你自便。”
“也不知道便在哪裡。”
我走到窗戶旁,伸手拉開窗簾,明明對面就是她最愛的海,卻偏要遮的嚴嚴實實,連絲光都不肯透進來。
“稽查不來你這兒查寝的嗎?”
“領導給我走後門了。”可能傅之揚自己也覺得荒唐,笑着說:“他給我換了大頭鎖,對外稱這房間是雜物室,省的我認真打掃了也不幹淨,扣他們隊裡的分。”
我站在沙發旁,居高臨下的看她,“藥箱在哪?”
“沒藥箱。”
她怕我不信,“我在海底又下不生病,上岸了又不出門,不需要藥箱。”
…
難得自己肯承認世間疾苦來源于偶然的倒黴,我指向她頑劣的表情,“算我倒黴。”
我在沙發邊坐下,強行拽過她胳膊,撸起袖子檢查。
她大部分皮膚完好,沒紫也沒青,按在關節周圍她也沒異常表現。摸了下額頭沒有高燒。
不是減壓症導緻。
我松了口氣,伸手按向她的胃。
“痛!!!!!”傅之揚緊鎖眉頭,控告我的惡行。
“是痛覺出現時該有的表現。”
我又報複的按向左腹,右腹,見她沒事,掏出手機給醫務室的前台打電話,讓人送藥。
大連的冬季冷風刺骨,她的宿舍樓臨靠大海,又是頂樓盡頭,海風從牆體裡鑽進屋内,就算有暖氣也頂不住。
“遙控器在哪,幫你開空調。”
傅之揚偎在那堆衣服裡,臉埋在沙發裡,“醫生。”
她用職業來稱呼我,讓我聽的失神。
“嗯?”
她問:“救不了人的時候你都會想什麼?”
我怔身,沒思考就回答了她的問題,“醫術有限。”
說完我站身,“遙控器在哪?”
她向書櫃伸指。
我順着她的指向走到書櫃前,玻璃外積了一層灰塵,我拉開櫃門,一眼便看到了遙控器。
遙控器上也是灰塵。
我抽了張紙巾将按鈕擦淨,對着空調按下去,調整成暖風模式。
“藥什麼時候來。”傅之揚一動不動,像是死了。
我将遙控器放回書櫃,用紙巾擦抹櫃子裡的灰塵,将那個倒扣的相框扶正,合上了櫃門。
我慢慢走回她的身邊,在她腳邊的沙發空位坐下。
依靠着沙發,我望着那個書櫃,冷冷的開口:
“心理醫生它混雜了很多不同的身份,實際上我們不能被稱為醫生,在精神科我隻負責開藥,在隊裡我隻負責監控你的操作風險。而我原來在部隊除了心理疏導外,還有别的職責。”
我直視了剛才的躲避,恐懼令我回到了舒适圈。
看着那個相框,仿佛借了一整口鮮氧。
“有時候也不一定非要把人救活。”
傅之揚稍擡起頭,從衣服堆裡拱出一雙眼睛,對我不可置信的啊了一聲。
“啊什麼?”
我把視線從那張合影上挪開,慢慢和傅之揚對視。
空調嗡鳴壓過了冬日的海浪。
她眨眨眼,不知所措。
我在暖風下吹着,像是解放,“你要我救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