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霧蒙蒙的夢境裡行走了很久,一切就像他睜開眼睛,看到堪稱冷酷的月亮自上而下地俯瞰他的那一天,誰曉得命運是從何時開始從中作梗了,他失去了容身之所,身側是隻顧着發出痛苦呼嘯的荒原之風。
在沒有度量的世界,每一步前行都是一次新的嘗試,他在隐約間覺得,他就是想在這兒種植點什麼,種下不讓人安甯的諷刺,收獲徒勞的辯解;種下近乎消散的意義,也許能收獲不那麼糟糕的星辰也說不定。
……用别的東西來代替夢吧,别再停歇了。
法爾法代緩緩地張開眼睛,他一隻手扶着額頭,好似在小憩。他動了動壓麻的手,身邊的僅僅是用來計算小時的小型滴漏已經被灌滿,這代表已經過去了不止一天,他不知道的是,他就像雕塑一樣,在卧房的書桌前靜默了七天。
他身上已經落下了一層輕薄如薄膜的灰。
等下,現在是什麼時候?
少年猛地站起來,急匆匆地從房間裡走出去,好在一切如常,走廊夾道常有人清掃,燈具被擦得一塵不染。他判斷現在差不多是晚飯的時間,就先去廚房看了一眼。
“您有什麼吩咐嗎?”正在招呼婦女們擦洗鵝怪說,他問:“……維拉杜安在哪?”
“他在那幾個倒黴蛋那兒,說起來,您得嘗嘗這個!”鵝怪說,他撲騰着翅膀,倒了一碗……五顔六色的湯。
“……這是什麼?”
“他們昨天可獵到了好東西!一隻泥行鳄魚!那是一種潛伏在地下的鳄魚,肉質非常、非常鮮美,它的肉如潮汐般美麗,用靛藍茴香和彈跳豆蔻來調味就足夠,多了就太破壞味道了,不過如果能有薰衣草更好……”
法爾法代沉默了一下,那頭鵝怪還在絮絮叨叨一些做法:“把脂肪多的部分下鍋,然後放入睫毛草油煎出味道,先放靛藍茴香,充分引導出鳄魚肉的香氣……喝湯就是要喝這種香氣……再加入燒得滾燙的水,越燙越好,如果這兒有岩漿就好了……蓋好蓋子,炖煮兩個小時零一分鐘,必須是零一分鐘,出鍋再加彈跳豆蔻……如此這般,就有了這碗湯,您哪怕嘗嘗味道也好啊!”
“其他人沒喝?”法爾法代端詳着碗,五彩斑斓的、似液似肉的湯在陶碗裡晃動出了明暗,他剛開始能聞到一股膏藥的味道,但很快這種味道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很香的奶味和海風的味道……
像海鹽奶蓋……他默默想。
“咳咳……這個……其他人不能喝,有毒,大概能讓人躺個十來天吧!嘿嘿,我還沒研究出祛除毒性的方法……”鵝怪扭扭捏捏道:“我認為可能麥毒草會有用吧……但這真的很鮮美……”
他就多餘一問。
法爾法代抿了一口湯,這是一碗柔軟的湯,這個形容過于奇怪,但事實就是如此,細膩的肉裡混合了奇異的果香,口感相當細滑,這是一道風味上并不濃厚的湯,讓人感覺到舒适、恰到好處,其實它并沒有嗅覺上捕捉到的那麼甜,反而鮮居多……
他喝完後把碗還了回去:“還不錯,很美味。”除了不能吃飽,雖然不能吃飽是問題在他。
“看來很成功。”鵝怪興奮道:“再把毒性去掉就是本月最完美的湯了!讓我去植物園找找……”
“你剛剛說的那幾個倒黴蛋在哪?”
大鵝的腳蹼差點沒一滑,我的領主老爺啊,您還惦記那個呢!
“牢房裡吧,牢房。”
等法爾法代來到牢房,正看到大家全神貫注、嚴陣以待地圍在那兒,以至于沒人第一時間發現他。
法爾法代出聲後,圍在一起的人才恭敬地讓出一條口子。
“假菟絲花?”鐵匠喃喃自語道:“我倒是從來不知道那玩意的名字……”
“一種長得很像菟絲花,但必須生活在陰暗處的植物,它非常會躲藏——非常,幾乎你一扒開葉片,它就會跑掉,所以需要蓋上一塊布來尋找。”
法爾法代看了一眼維拉杜安,後者會意,出門去摘藥去了。他收回視線,看向将自己扭曲得不成人樣的仆人,他揮揮手,人們一哄而上,廢了好大勁兒才把他們分開,在鐵簽插上去的瞬間,這倆人終于老實了!
這讓赫爾澤想起了一些宗教傳說,比如神曾經用很多尖細的刺将太陽固定在天上,于是大地就有了陽光,刺的影子落到地上就是光芒……雲雲。
在調配的過程中,法爾法代注意到了那根帶凹槽的簽子:“這是什麼?糧食取樣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