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去買藥了,早知道……我也下去了。”
“沒事,好好的。”
他這人行事謹慎,話不說完,事不做滿,注意到魏涞不想被人了解,也沒再提,但他未留意到自己嘴角輕輕含着笑。
車子駛出發出劇烈的啟動聲,魏涞緩過神,重新松開了手,那片被握住的衣角皺巴巴的,現在靜靜地躺在那,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路邊有大叔阿姨擺着桌子下像棋,有孩童在玩八仙過海,楊均之伸手按住喇叭,一個年紀稍小,穿着黑色衛衣的小男生不忿地伸出舌頭,翻着白眼,搖頭晃腦,似乎覺得沒發洩夠又撅起腚,小胖手拍了拍。
楊均之靠在沙發上,目光往旁邊撇撇,小孩皺着眉頭應該看見他了,伸出右手做一個鄙視的手勢,一隻突入起來的手揪着小孩的耳朵往裡扯,小孩龇牙咧嘴,手在空中亂擺。
大人說了句,楊均之沒聽清楚,根據口型應該是道歉,他搖了搖刮雨器,它左右搖擺,好似再說——“沒關系。”
副駕駛的魏涞臉上出現一道裂縫,望着楊均之,好像在說:“還能這樣玩?”
楊均之朝鏡子外觀,看到那小孩的腳在空中撲騰幾下,接踵而至的是家長在他後腦勺上一扇,欣賞過後,他正色,将車子轉了一個彎,周遭徹底平靜下來,窗外是紅牆綠瓦,一片片花圃。
“那小孩是不是挺有意思的?”
“魏涞,其實人生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看開一點,人隻要是在往前走,慢一點沒關系。”
“你真對得起你的身份。”
車子停了,她望着古色古香的房屋,鲠住,他是什麼話題都能往自己身上扯。
“什麼?”
楊鈞之沒聽清。
“導師。”
楊鈞之:“嗯,你先進屋,給阿婆打個招呼。”
“……阿婆?”
“嗯,進去你就知道了。”
魏涞的心突然劇烈震動,這個副駕駛在此刻顯得特别溫暖,但旁邊的人還在盯她,她按了又按口罩,嘴唇微張,又合,眼角餘光是地下的一袋蘋果,撿起用力握住,心落到實處,利落打開車門。
“好。”
主駕駛的楊均之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看着張佳笑着接過了蘋果,領着她進了堂屋,這才慢悠悠從車裡下來,打開後備箱,從裡面拿出一些熟食和一些其他的東西進了院子。
張佳是黃阿婆的孫女,唯一油紙傘繼承人,除了張佳,還有林楷心,孟斐陽。林楷心是黃阿婆的徒弟,張佳的對象,孟斐陽比他們倆都大,來得比林楷心早一年。
此刻,張佳把她領進堂屋後,先是給她倒了白米浮子水,這白米浮子水是趕早去山上采的竹葉露水,去晚了被太陽蒸發了,或者被其他人采走了,所以這水又叫“趕早水”,寓意“撸起袖子就是幹”。
魏涞聽着她介紹,小心地抿了一口,白糯米在口中化開,唇齒彌留股竹香,香而不膩,她又輕輕放下青瓷杯。
過一會,厲栀從西廳出來,瞧見魏涞,走去,伸出手,“魏姐,又見面了。”
阿華還在跟人拍攝,魏涞很快松開了她的手,琢磨了下怎麼說話。
“怎麼沒見李嘉木?”
“她和丁導一隊滑舟了。”
“相當于地面的出租車,還有張啟明。”
厲栀解釋。
“我們比他們多一個人。”
厲栀:“是多一個。”
接下來再無話題,魏涞猜出她和顧西洲沒和好,發了會呆,默默走出廳内來到院子不動聲色打量四周。
院腳開荒種了一排蔬菜,籬笆上放着幾顆大小形狀相同的竹子,兩排樹挂了一些油紙,也不知幹什麼用的,幾隻雀立在上面,隐隐約約聞着一大股竹子的清香似乎還混雜着飯香,她嗅嗅,又走了幾步。
那小屋囪口升起着縷縷白煙,一個大概六十歲的老先生從屋裡走出來,看見了站在院子裡的魏涞,他擦擦手,将毛巾挂在脖頸,矯健地向院子裡走去,呵呵一笑。
“才來啊?”
熟撚的語氣讓魏涞疑惑,好像他們認識很久似的,她暫時是沒說話。
“你叫魏涞?”
“小楊和我都說了,你們是來宣傳咱國家的油紙傘的!都是好孩子!”
“這油紙傘堅持起來可不容易啊……blablabla……”
老先生又是一笑,不好意思了。
“我講起傘嘴就不值錢,你阿婆在廚房炖母雞,我們先進屋。”
“小華,小厲,小顧,還有張佳他們仨。”
“小魏,小楊呢?”
從魏涞到小魏,魏涞承受不住他的熱情,拘謹地跟在他旁邊,頭低了點,但心底莫名暖。
“他…”
“我去拿東西了。”
身後落下一個清冽的聲音,接着那聲音來到魏涞身邊:“張阿公,先進屋。”
懂禮貌有分寸,這是魏涞對他的印象,她望着前面那個高大的身姿,想着他肯定有什麼缺點,而且藏得很嚴實,這樣的人往往警戒心很強,和自己有的一拼。
接着她跟上他們的步伐。
飯桌,結結實實圍了一排人,各種菜,黃阿婆都準備了些,她心裡歡喜,自從那事以後,家裡很長時間沒那麼熱鬧過了,她背過身子,偷偷摸了把眼淚轉身笑笑。
“都捧着碗幹什麼?趕緊吃,不夠我再做!”
“吃!”
楊均之注意到對面灰影子的眼睛落在自己身上,夾了雞塊,慢條斯理地咬了一口,“魏姐看我幹什麼?”
“覺得你說的對,人生有趣的東西多了。”
比如現在…
以後回味起來,讓我覺得這人生其實并不是那麼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