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茂勳瞪他,卻沒忍住打了個哈欠,頓顯氣勢不足。他翹起二郎腿,哼哼起一支什麼調子,荒腔走闆。陳文港剛要說話,鄭茂勳接了個電話,和狐朋狗友嬉笑怒罵:
“滾你的!去你……在哪個地方?好,知道了,這就去。”
陳文港耐心等着,鄭茂勳接完,瞥見他還在——
“你怎麼還沒走?”
“你要去哪?”陳文港問。
“你别煩。”鄭茂勳說,“你想管我,也不看看自己有什麼資格。你算老幾?”
陳文港靠着門框,往他欠揍的臉上打量。鄭茂勳拎起車鑰匙,被擋在門口出不去。兩人相持不下,陳文港看着他,沒有讓開的意思,他忽而問鄭茂勳:“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哪一句?”
“哦,你肯定聽過,大家都上過學的嘛,樹欲靜而風不停,子欲養而親不待。”
鄭秉義老當益壯,這不是鄭茂勳平時會考慮的問題,他像是突然卡了個殼。
陳文港隻笑了笑:“你不知道你爸爸以前怎麼上班的嗎?義父早幾年身體還硬朗的時候,每天到公司至少比上班時間提前一個小時,全公司連保潔都沒他來的早。那時候這棟樓的電梯幾乎都沒人用,因為他自己不管幾樓都走樓梯,董事長不坐電梯,大家怎麼敢僭越。這也側面說明義父管理公司作風有多強硬,以前沒有人敢不把他當回事。但是現在他也老了。你現在叫他天天走路上下六樓,他的膝蓋和心髒都要鬧意見了,鄭茂勳,他已經進入老年期了。”
鄭茂勳張了張口,卻不知如何回答。他沒了哼歌的心情,臉色拉下來,心裡不太舒服。
他聽陳文港繼續說:“人老了,身體機能隻會越來越衰退,直到你爸爸離開你,沒法再庇護你。鄭氏也總要改朝換代,你知道多少眼睛盯着你和鄭玉成——人家管我的名聲好壞幹什麼?你們家的遺産又不分給我,狗仔都懶得多分兩段話給我,他們隻會盯着你的把柄看。”
陳文港拍拍他的肩膀:“不過,你現在終歸還有一個爸爸可以孝順,好好珍惜吧。”
下午鄭茂勳沒去找他的狐朋狗友。
晚點陳文港又進來,跟他要工作台賬,鄭茂勳懶洋洋地翹着腳,翻了半天,擡手扔過去。
陳文港提醒他:“坐有坐相。”
鄭茂勳不聽:“關你屁事。”
陳文港翻過一頁台賬,他坐在那一張張翻閱的樣子像給小學生檢查作業。鄭茂勳又有點懊惱,想着幹什麼要聽他的。陳文港也不過比他大兩歲,擺什麼長輩的架子。
他疑心對方檢查完他的“作業”會露出不屑的表情,像河豚似的鼓着一身刺,随時準備好反唇相譏,陳文港卻隻說了個謝謝。
鄭茂勳一愣:“就這樣?”
陳文港詢問:“你還有什麼要說?”
“你……我沒話和你說。”鄭茂勳舌頭打了個結,“時間到了,我要下班了。”
“哦。”陳文港問他,“你是怎麼來的?你自己開車?方不方便稍我一程?”
這是鄭茂勳今天鬼使神差地做的又一個決定,他本不樂意,卻還是同意了。
到地下車庫,鄭茂勳解鎖車門,扭頭睨陳文港一眼,突然惡作劇般改了主意。
他得意抛了下車鑰匙:“差點忘了,我這跑車還是新的呢。我又不想讓你坐了。”
“你不想載我我去地面上叫輛計程車就可以了。這又不用勉強。”陳文港莫名其妙地看他,“不過因為你也回家,我才多問一句。”
“……嘁。”鄭茂勳拉開車門,覺得沒意思,“上來吧。”
附近的專用車位上,一輛銀色寶馬忽然沖出來,搶先駛出了通道。這速度在地下車庫過于危險,好在鄭茂勳還沒打火,他罵了一句,卻見那車牌倒很眼熟。
認出這是誰的車,倏忽之間,他反而不氣了,心裡的小惡魔蠢蠢欲動。
鄭茂勳突然換副面孔,向陳文港道:“其實仔細想想,咱們倆的關系就算以前不好,也用不着那麼僵,對吧?以後上下班我方便的時候,都可以順路帶你。”
陳文港寵辱不驚,給自己系安全帶:“那先謝你了。”
*
一有事做時間就過得快,一晃快兩周過去。
上輩子顧慮鄭玉成的感受,陳文港和鄭茂勳相處不多,彼此甚至多有陌生。
現在三個人的關系反像成了種較勁:
鄭茂勳為了和他哥置氣,甯可捏着鼻子天天和陳文港相處。
而鄭玉成冷眼旁觀,索性好像打算把冷戰進行到底了。
陳文港并不特别關心兄弟兩個之間的水火難容。比起這些,他聽鄭寶秋說,霍念生暫時回了彰城——這是目前僅能得到的一點動向。如今霍念生身邊的人他一個也不識,無從得知他的具體行程。倒是霍念生花邊新聞繁多,或許狗仔都更了解他住了哪家酒店。
可惜娛樂小報不是GPS,不可能給大衆一個實時定位。
陳文港隻得安心工作,與鄭茂勳朝夕相對,奉命看着他好好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