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都有,正在看衣服。”鄭寶秋又催陳文港去試。
“不然算了吧。”陳文港勉強笑笑,“下次再試,今天……”
他清了清喉嚨,才說出累了,鄭寶秋當然不信,隻當他在逃避。霍念生也用調侃似的目光圍觀好戲。她從霍念生手裡把那件黑色的也搶過來,看也沒看,從衣架上拆下。
兩件襯衫都塞到陳文港手裡。
陳文港忽然改了主意,他去了試衣間,關門反鎖。
他把一件衣服挂在衣鈎上,扶着門,過了幾秒,慢慢跪了下去,另一件衣服掉在地上。
誠然他不是累,是從剛剛開始就心髒就不太舒服,節奏紊亂地狂跳。多年驚恐障礙的經驗讓他心裡生出種不祥的預感,他沒想過自己會在這種時候犯病。
可惜大部分時候它沒有征兆,也不跟人打招呼,往往就是這樣,幾秒鐘的時間,說發作就發作。
手麻腳麻,四肢不聽指揮,胸口連着後背隐隐作痛,喘不上氣也用不上力。
陳文港蹙着眉,更難熬的是那種難以言喻的恐懼,仿佛把人關在座陰森的墳墓裡。幻覺裡嗅到泥土中潮濕腐爛的味道,甚至老鼠在他身邊跑來跑去,甚至蛆蟲在他身上繁衍爬行。
死的恐懼威脅着他,像一張網不斷勒緊,不斷剝奪呼吸的能力。
外面的人并不知情,鄭寶秋在和霍念生聊天。
她問表哥:“你怎麼現在就回來了?”
霍念生說:“怎麼,不歡迎?”
“當然沒有!隻是别人都說你在彰城那邊開疆擴土,還以為要過陣子才能見面。”
霍念生抄着口袋,眼睛望着試衣間,嘴上漫不經心:“我又不是去十萬八千裡外取經。”
鄭寶秋哈哈一笑:“也是,就在隔壁市嘛,你想天天回來住都行的。”
陪她聊了一會兒,霍念生忽然擡手看了看表:“你文港哥哥怎麼還沒出來?”
鄭寶秋這時才後知後覺:“他該不會不好意思,自己偷偷跑了吧?”
霍念生朝試衣間看了兩眼,正想往那邊走,兜裡突然響起手機鈴聲。
他看一眼屏顯上俞山丁的名字,轉身出了店門,在外面接起。講完電話他重新回來,跟鄭寶秋道别,說有事不能陪她了,需要先走。
“那好吧,你快去忙。”鄭寶秋有點遺憾,還是跟他揮手,“我去找找文港哥。”
往外走的時候,霍念生腳步頓了頓,叫了個男店員:“3号試衣間,你進去看看。”
*
驚恐發作一般持續一刻鐘到半小時。陳文港沒意識到過了多久,聽到有人在外敲門。
聲音傳進來:“裡面有沒有人?需不需要幫忙?”
他昏沉沉的,不确定有沒有發出聲音,吃力地擡起手,在門裡回敲了一下。
男店員用鑰匙打開門,見狀吓了一跳,跟着半跪下來:“先生,你還好嗎?”
“我沒事。”陳文港被他架起來,稍微恢複了一點,也能說出話來,“低血糖。”
他被扶到外面店裡,立時一群人過來。
衆人圍着陳文港,讓他在沙發上半坐半躺着休息。鄭寶秋慌神,夾在裡頭顯得有點可憐,一時想叫救護車,又要打電話找司機,被陳文港攔住,說沒必要,反安慰她說:“沒事了。”
他自己的毛病自己清楚,交感神經紊亂的毛病,就算去醫院也沒好辦法。
店員端來供給客人的薄荷糖和巧克力。陳文港含了一顆,苦澀的甜味在嘴裡蔓延。
巧克力沒有實際作用,隻有糖分帶來少許的精神撫慰,但還是讓人感覺好受一些。
他擡起眼皮,燈光依然白亮刺眼,人群裡卻沒再看到那個身影。
霍念生提前走了,并不意外。
他沒留在這裡看熱鬧,陳文港反而暗舒一口長氣。
上輩子他最不堪的樣子霍念生見過,傷殘病痛,霍念生亦陪他治過多年。這是老天對他不夠仁厚,跟愛人第一次重逢,又搞成像是癫痫病人發作,實在不是什麼漂亮的畫面。
他歇了幾分鐘,身體機能沒再出現其他問題,鄭寶秋内疚,說不逛了。
試衣間的衣服被店員收拾起來,拿過來詢問他們。
鄭寶秋沒有心思再試,擺擺手,陳文港卻說:“我要那件黑的。”
店員說好的:“要給您拿一件新的嗎?”
陳文港說:“就這件就可以了。”
鄭寶秋不假思索地把信用卡給店員,陳文港也并沒想花她的錢,說自己來。
兩個人其實不用争,店員微笑:“剛剛跟你們一起的先生已經結過賬了。”
“這件?”鄭寶秋确認。
“這件加上您二位剛剛看中的兩件,一共三件。”店員挂着職業微笑,“他說你們今天随便買,除了這些,還有其他想要的,一起記他名下。”
陳文港一愣,鄭寶秋倒是受之坦然:“那好,你幫我們裝起來,别的就算了。”
店員熟練地處理真絲,折疊衣服,裝進印着LOGO的袋子裡。
遞過袋子的時候,她突然說:“對了,那位先生還讓我轉告一句話。”
“他說什麼?”鄭寶秋随口一問。
“他說這位先生一定穿什麼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