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懸自己對傷勢也有數:輕微的腦震蕩,卧床休息幾天差不多就恢複過來,最多後背的傷有點麻煩,日常多注意就好。
他身上的衣服經曆亂七八糟的一天,沾着灰塵幹草葉,形容滿是狼狽,臉上也是髒的,但是這副模樣在醫院和派出所這種特殊地點倒是沒太顯眼。
一個人拿着單子在清清冷冷的大廳取完藥,穿過走廊,往門外走的時候,迎面一個過路的白大褂醫學生站住腳,滿臉驚訝地看着他。
“哎,你不是那個……”
上回跟着東家一塊看傷口的那個學生嗎?
薄懸卻像沒認出他來,臉上沒什麼表情。恰好口袋裡的手機響了,他接通,聽見另一端的蔣寄野問他:“你人在哪呢?”
薄懸對着醫學生禮貌地點了點頭,擦肩走出醫院的門,慢半拍地回複蔣寄野:“出門了,還在回學校的路上——怎麼了?”
一路走出醫院大門,走到了大街上。
這裡是城區了,脫離陰暗地帶後的,世界仿佛重新活了過來,有了文明秩序,有了鮮明色彩,也有了熱鬧溫暖的人聲。
薄懸看着對面商場的天幕,和蔣寄野說着話,聽着彼此的呼吸聲,沒有着急過馬路。
背後,是一條長長的步行街。薄懸朝着街頭一家賣小飾品的店鋪走過去,問電話裡的蔣寄野:“你喜歡什麼顔色?”
“你問這幹什麼?”
“不能問嗎?”
“能問,我是問你問這個幹什麼用。”
“不幹什麼,就随便問問。”
“……”
“沒有特别喜歡的顔色,隻要不是大紅大綠的就行——别在外面瞎轉悠了,整天出門穿得那麼薄,打量沒生過病是吧,早點回去,到學校了記得跟我說一聲。”
“好。”
“嗯,那回吧,挂了。”
“蔣寄野。”
“嗯,你說。”
“我有點想你了。”
……
薄懸怔怔地收起手機,摸了下頭上的紗布。
他來到店鋪門口,從露天的小攤上拿起一團毛線在手裡摸了摸,片刻又放回攤位上拿起另一團。
門内的店主隔着層門簾看着他:“外邊的毛線三十一卷,不挑顔色,你要想要好一點,我這店裡面還有羊毛的,價格是貴點,但是暖和,精細小羊絨的,織個圍巾手套就算給小孩戴也不會紮。”
薄懸走進店内,說:“看看羊毛的。”
店主伸手搬出來一個擺滿了五顔六色毛線團的木頭屜子,絮絮道:“你算找對地方了,這一條街隻有我們家賣的是真羊毛,半點沒摻假拿火一燒就知道,這一箱子我沒敢往外擺,怕人多給我摸髒了,帥哥你看看要什麼顔色——哎呦,你這頭上,是摔着了啊。”
薄懸嗯了一聲,垂着眼睛,從盒子裡選出幾個大地色系的毛線遞給店主,“這三個。”
店主見多了買毛線的年輕人,熱心地多問了一句:“是不是買給女朋友的?那你要買顔色鮮亮一點的,這種顔色太深了,像這邊這些鵝黃的粉白的女孩才喜歡,用着也好看。”
薄懸:“不是,給男朋友的買的。”
店主:“額……哦哦,男生也好,男生用着好。”
店主沒再在說話了,讪讪地裝好毛線,從後頭架子上抽出幾根木頭針子一并裝進去遞到薄懸手上,等薄懸付完賬,照例交代說:“要是織不好或者哪地方織差了,你拿過來,我這店包教包改的,一般針法我都會。”
薄懸:“好,謝謝。”
再之後,他飯也沒想起來吃,趕回學校睡了一個不太安穩的覺,隔天一早跑了趟派出所,之後因為頭暈得厲害,回來路上又不得不去了趟醫院。
大夫一聽他腦震蕩,檢查後給他開了兩瓶鎮靜和消炎的藥水,大冷天輸完液不能往外亂跑,給他找了間病房,讓他好好躺着休息一天再說。
再之後,就是接到消息,趕回學校準備接受調查。
“已經報過警,打我的人也已經被抓走了。”
車裡,薄懸對着蔣寄野這麼解釋,然後就跟鋸了嘴的葫蘆,再怎麼問也一句不往外吐了。
他不想開口,蔣寄野一點辦法也沒有,總不能嚴刑審訊。
不說了就不說了,a市就這麼大點地方,他回頭找人難道查不出來是怎麼着。
蔣寄野沒接着問,注意到薄懸的背上大概是上過藥膏,有層瑩潤的光澤,像出了一層薄汗,但是上藥的手法顯然非常粗糙,壓根沒抹勻,有幾個地方還黏着紗布扯斷後掉落的粗糙線頭。
蔣寄野深吸口氣,伸手輕輕地替他把線頭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