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喜怒哀樂藏得很深。
所以即使江若安得罪閻明喆,也不會立刻消失,而是等閻明喆确認不會引發更多事情後,才會被處理。
江若安看得透徹,他的所作所為還在閻明喆的忍耐限度内。
今天的唐突發難也不過是閻明喆在試探他。
閻明喆伸手撫摸江若安順滑的發絲,說道:“看來我們對彼此都很滿意。”
不知道閻明喆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他的瞳孔在醫院白到發冷的燈光下,像一塊渾厚的岩石。
江若安打掉閻明喆的手,沒有說話。
兩人沒在單向玻璃前停留太久,閻明喆開車帶江若安去了另一個地方,是個地下診所,外面人群混雜,江若安不自在的把口罩拉得更高,躲過混混令人不舒服的目光。
診所外面髒亂不堪,但推開幾道門,走到最裡面,房間和醫療器械都很幹淨,帶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閻明喆停在最後一道門前,說道:“你一個人進去吧,我在門外等你。”
江若安知道這次一定是賀巡,兩次醫院的巨大落差讓江若安後知後覺感受到男主在這個時期的落魄,他走進屋内,背後的房門自動關上,沒發出一聲響動。
裡面是一張病床,賀巡赤裸着上半身坐在床邊,白色紗布堆積在桌面,還有許多帶血的棉花。
賀巡精壯的肌肉起伏,上面布滿陳年老舊的疤痕和新到開裂露出紅色肌理的肉,他正為自己包紮,沒有注意到這個狹窄的房間裡走進另一個人。
直到柔軟的觸感落在他的手臂,賀巡肌肉瞬間鼓起,下意識想要攻擊,在看到江若安精緻美麗的面容時,硬生生地停下動作。
江若安眼也不眨,擡手握住賀巡的手,聲音很輕,像是憐惜,他道:“賀哥,會不會很痛……”
賀巡沒想到江若安會出現,他暗殺錢同亦,沒能補上最後一刀,就被逼退,四處逃亡,甩掉錢家人後才敢回到秘密基地。
賀巡沒有邀功賣慘的想法,他本來打算休整好自己,恢複正常樣貌,确認自己沒有暴露出來導緻會給江若安帶來麻煩後,再以帥氣的模樣見江若安。
他殺錢同亦不為别的,隻是因為心疼江若安。
這一路的驚險和奔波,在聽見江若安心疼他後,賀巡緊繃的身體徹底放松下來,他的腦袋靠在江若安懷裡,一句話也說不出。
兩人很少有如此親密的時刻。
賀巡是這個世界少有的言行一緻,赤子之心,不管他的性格是黑是白。江若安都明白,賀巡對他,至少現在是真心的。
江若安抱着賀巡的腦袋,兩人沒再說多餘的話語,靜靜地感受着此時此刻的溫馨。
良久,賀巡的手摟住江若安,他悶悶的開口,“若安,我替你報仇了,我沒騙你。”
“我知道。”
“我是真的喜歡你,我不是在花言巧語,我想一輩子都對你好。”
“我知道的。”
“若安……”賀巡從懷抱裡擡起頭,他很想再依靠下去,被江若安溫柔地懷抱着,好似也愛着他,像美夢一般,幾乎将賀巡溺斃。
他的指尖靠近江若安的衣服,卻又很快放開,賀巡笑道:“你怎麼到這裡的?這附近很不安全,下次别來了。”
“有人帶我過來。”江若安把賀巡被血迹粘黏在眼角的發絲拂開,他垂着頭,呼出的熱氣打在賀巡的額頭,也打在賀巡砰動的心間。
賀巡以為是保镖,他嗯了一聲,讓江若安坐着等他,他還沒徹底包紮完。
“你别看傷口吓人,一點事也沒有,壓根就不痛。”賀巡怕江若安看到他的疤痕會害怕,也怕江若安隻是因為傷口而憐憫他。
這兩種情緒他都不想在江若安身上看到。
他想要的是光明正大的追江若安。
“賀哥。”
“嗯?”
聽見江若安叫他,賀巡停下撕紗布的動作,在消毒水味裡陡然摻雜一股淡淡的清香,緊接着是果凍般的觸感,軟軟地印在賀巡薄唇之上,連甜蜜的味道賀巡都沒品嘗太久,江若安就已經後退。
江若安輕輕地一個吻,讓賀巡變成一具不會動彈的雕塑,整個人呆滞着,耳尖爆紅,隻差沒有頭頂冒煙。
“不……不夠!”賀巡從突如其來的獎勵中清醒過來,他連江若安嘴唇什麼味道都沒嘗出來,他的初吻不能這麼快就過去,賀巡腦海變成漿糊無法再理智下去,他結結巴巴道:“若安……再親我一次可以嗎?”
“我還想要。”
賀巡認真道:“或者我吻你也可以。”
賀巡知道江若安前幾天還在拒絕他,現在就突然做出這個舉動,無非就是因為一時心疼,他是不想要江若安模糊了對他的感情是愛還是因為報恩,但賀巡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他一直很想和江若安更加的親近。
牽手,接吻,上、床。
每一件事他都想和江若安做,但是江若安不想和他做,賀巡也會接受,即使自己忍得快要爆炸。
江若安淺笑,引人注目的雙眸變成一輪月兒,他開口道:“當然可以,賀哥。”
江若安側身湊過去,在賀巡眼裡一切都如同慢放鏡頭,他能看清江若安長而濃密的睫毛,也能看到江若安彌漫着水霧的眼底。
江若安櫻花似的唇瓣微張,随後,是絢爛煙花在夜空裡肆意的綻放,将賀巡荒蕪的世界炸得五彩斑斓,隻餘明媚。
疼痛和疲倦脫離賀巡的身體,幸福填滿他的内心,湧動的快樂與得償所願差點讓他落淚。
若安……
我好愛你。
賀巡這般想着。
閻明喆沒有在門外停留太久,他走出診所,知道江若安會和賀巡在段時間裡感情升溫,他從内襯裡掏出一盒五六塊的全新香煙,放在嘴裡用打火機點燃。
劣質嗆鼻的煙味燃起,很快融入周遭的空氣中。
魚龍混雜的灰色地帶,在這裡生活的人都很有眼力見,即使閻明喆虛假的外皮普通而老實,也沒人敢上前,隻因閻明喆無法抑制洩露出殺意和憤怒的眼睛。
通紅的煙灰落在閻明喆锃亮的鞋尖,被閻明喆随意抖掉,一根煙很快燃燒殆盡,閻明喆也因此情緒平複,他吐出煙霧,想着江若安乖順美貌的面容下,眼角眉梢都是不甘于平靜的晦暗。
“可惜了。”閻明喆失笑,他又抽出一根煙,不一會兒,腳邊堆積着淩亂的煙頭。
可惜他今天都是真心話,他是真心實意想要對江若安做點壞事,然而江若安一個字也沒放在心上,以為他在說不可能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