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不輕不重的諷刺并沒有激怒魏如海,後者在九江都指揮使司隐忍多年,如今有心力造反,也算是個狠角色。
魏如海冷笑一聲:“誰又能想到,早些日子高高在上的按察使孟泰孟大人也能淪落至階下囚的地位,你真的不知我今日究竟為何來找你嗎?”
孟泰近日蒼老不少,當下用狹長的雙眼盯着魏如海看,心裡想到一個人,遂眯着眼緩緩開口:“她讓你來殺我?”
“她?她又是誰?”
魏如海扶着精鐵制成的腰帶,在牢房前的步道内反複踱步,沉聲道:“事到如今,此間沒有他人,慶願大長公主的意願,你也不用藏着掖着。”
孟泰心頭一顫:“你什麼意思?”
魏如海冷聲一笑:“我向來是個窩囊人,可幹不出謀逆造反的事兒,若不是深覺南魏朝政之腐敗,你以為我有揭竿而起的勇毅?孟大人,此番我謀逆,但還缺個軍師,你死也是死了,還不如在我麾下做個樂得自在人,日後無論事成與否,史書上都能留你一筆。”
孟泰氣笑了,胸膛震動:“魏大人當真是天真,慶願若真是要你來尋我,隻怕不會讓我當你的軍師,她此前派刺客三番幾次來暗殺我,她隻是想除掉我這個後患罷了。”
“如今她暗中撺掇你在九江起義,也不過是她的圈套罷了,雖然具體是為了什麼我不清楚,但她在朝中一手遮天,做些什麼不過是為了皇帝這個位子罷了。”
魏如海卻諷刺一笑:“孟大人,你還是沒有看清,我既然想要造反,就不會害怕那些個有的沒的,同樣,我也有後手。”
此言一出,孟泰眉頭緊蹙,大手摩挲着膝頭,本因為死罪而平靜無波的内心竟然生出幾分不安來。
魏如海大手一揮:“來人!把人放出來!”
孟泰被幾個士兵生拉硬拽出了司獄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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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獄司外部,阿命躺在房頂上曬着太陽,眼見着兵員們不斷補位,雙眸不自覺眯起,盯着司獄司正門的方向。
不一會兒,黑檀木門被重重推開,幾個士兵攙着孟泰,要将後者塞在轎子裡,魏如海緊随其後。
阿命掂量着雙方距離,一骨碌從房頂上悄無聲息地爬起,随後輕盈落地。
不遠處的人們未察覺到這一幕。
阿命已經換上叛軍的着裝,她閃身跑到街對面,随後低着頭前行,眼見要與魏如海相迎,她立刻同其他的兵員做相同情狀,紛紛在路邊退避。
魏如海一手持着腰間的劍鞘,一邊正欲上馬,他眉頭緊蹙,對着轎子附近的士兵冷聲叮囑:“一定要護衛孟大人周全,若出了事,本将軍為你們是問!”
言語間,他一撩披風,右腿已經蹬在馬鞍的腳踏上,正是這時候。
一個士兵離他離得很近。
“铮”一聲,短刀出鞘,寒芒與陽光交相呼應,周遭人隻覺眼前一閃,下一刻,那道人影轉腕收刀,與魏如海的距離近在咫尺,但被魏如海察覺,後者雙目瞪大一圈,一隻手死命抵在她的短刀上,卻被她的氣力越壓越低,登時怒吼道:“來人!”
周遭士兵迅速反應。
但阿命淡淡瞥向魏如海,重腿踢在魏如海胸口前,趁其不備迅速逼近,不待士兵們的紅纓槍怼在她後背,她便一隻手捏住魏如海脖子,指骨發力,隻聽“嘎吱”一聲。
中年人依舊怒目圓瞪,但身子僵直地倒在馬蹄下,已經沒了氣息。
阿命趁勢翻身上馬,扔了士兵們戴的帽子,一邊遠離還要向她攻擊的衆士兵,一邊沉聲道:“魏如海已死!若爾等束手就擒,本官可當此事從未發生過!一應罪責盡數歸于魏如海之身!”
方才還群情激奮的叛軍們聞言立時凝固住,本流動的街道竟然鴉雀無聲。
阿命見狀調轉馬頭,“你們都是大魏子民,若有冤屈可扔掉手中的長槍和弓箭,本官乃新任九江巡撫——”
“屁的九江巡撫!她就是朝廷的走狗!”
“朝廷的走狗!”
有人反應過來,立時指着女人大聲唾棄,阿命眼見情勢不對,立時勒馬向着其他小道駕馬而去,而群龍無首的士兵們則面面相觑。
小路上傳來馬蹄踏踏,衆人一想到謀逆是什麼結果,隻覺得渾身血液冰冷,砍頭的結局幾乎如影随形,他們看着彼此,哭得哭,喊得喊。
而轎子中,方才被強行塞進去的男人卻緩步而下,“大魏亡我之心不死,魏将軍故去,勢必要為他報仇雪恨!我乃軍師,凡有一簇之火,便要為了實現共和天下而效力!”
“軍師說得對!”
“兄弟們,殺掉那個女人,為魏将軍報仇!!!”
諸如此類的聲音傳出很遠。
孟泰站在原地,看着逐漸癫狂,恢複士氣的衆人,面上也綻開一抹微笑。
他想,月阿命要我死,那現下,讓你也嘗嘗過街老鼠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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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命看似跑出去很遠,實則她棄了馬匹,又殺個守在司獄司牢房門口的叛軍,趁無人再次迅速換上着裝,潛入了司獄司牢房。
範享貴早就聽見外面的動靜了。
他驚疑不定,想找個人打聽九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結果往常跟他交談甚歡的那個李有才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隻記得一堆官兵胳膊上綁個白布守在牢房前,之前有想問的罪犯,竟然直接被捅死了。
天爺啊!
月阿命都答應好他救他出去了,怎麼又出現這勞什子官兵?
是以他縮在角落,半天沒吃飯也不敢索要飯食。
走廊内的官兵還在看守。
但是甬道的盡頭處傳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
緊接着,“砰”,一個人影倒了。
“砰”“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