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亭嬌少年之時未曾見得天地,是個從不将尋常人放在眼裡的性子。她的那雙眼睛裡也許從未露出過這樣的神情,柔軟,專注,認認真真地看着這個白衣的青年人。
她這樣看着他的時候,顧雁回也随之仔細地看了她一番。
年輕時她是個清雅秀氣的美人,隻是從來不愛施脂粉,水靈靈地袒露着一張荷花般的臉蛋,說是清水出芙蓉不為過也。然而凡人終有年華逝去的時候,今日的溫亭嬌亦是不能說不美,隻是相隔了十年見她,她終究和記憶中不大一樣了。
她看他的眼神裡,有着交付自己的一份愛意。
顧雁回微微一笑,他并不是天生一雙笑眼,可笑起來的時候,深邃的瞳孔裡笑容卻很坦然地浮了出來。
“我們救你是天經地義,江閣主的心意領了。”
江玉衡送的這枚靈珠幾乎有半條仙脈的作用,若将之和氣脈融合起來,雁回山這條氣脈定能起死回生,着實是一份珍貴之禮。
隻是溫亭嬌對于仙道已并無幾分向往之心,她自小便修煉,後來又入塵世想尋一個機緣,隻盼自己能飛升證道。然而,被徐天南的人追殺之時,溫亭嬌便很清晰地認識到,她走錯了路,甚至看錯了人,她根本就是一個天資平庸的凡人而已!
是以,她這般斷然地将照月洞府僅存的靈氣拿來救顧雁回,決絕地放棄了雁回山仙山的唯一希望,便是因她内心不願再入仙道。
往後做個平凡之人,和這個人終老一生,便已是她的歸宿和所求。
溫亭嬌看過了那枚靈珠,竟有要推拒回去的意思,卞山柳在一旁暗暗驚訝,他有些不可置信,然而又不好當着衆人的面出口阻止。
這可是一枚天地靈珠,存陰陽輪轉之力,便如一條活的氣脈,往往仙山氣脈之中會化生出此物。若有這種寶物修煉,即便一個資質尋常的人也能進階金丹之門。
卞山柳眼睛直瞪,身邊舒平天也有些無可奈何地蹙起了眉頭,可他們兩人都統一地沒有說什麼。救顧雁回是溫亭嬌的意思,她不願收下這枚靈珠,他們也沒有絲毫辦法。總不能出手搶過來吧!他們兩人都還要自己的老臉——
“哈哈!師侄說得不錯,救人乃是天經地義,何況雁回本來也是我們門中之人……”
隻得是強顔歡笑,順着溫亭嬌的意思将寶物推回去。
三人正是推辭之時,卻見正中伸出來一隻手,這隻看起來挺有力也挺好看的手接過那隻裝了寶珠的錦盒,便是利索地将之拿到了溫亭嬌面前。
“此物有靈,既然被閣主選中來到這裡,便是應屬于溫家的。救人一命雖是仁義之舉,但也不能因此舍棄回報,這番禮物雁回便替溫小姐收下了。”“還請長翁替我多謝閣主大人。”
顧雁回似乎不願見他們推辭。幾句話說得妥帖又周全,卞山柳和舒平天頓時覺得他說到了心坎上。兩人皆是忍不住露出滿意之色,溫亭嬌欸了一聲,開口喚他,“雁回,我們救你可不是因為江閣主,你我……”
她想說,你我馬上就要拜堂成親,往後便是一家人了……
可是話到嘴邊,卻不知怎麼有些難以說出口,女兒家終究面皮薄,她低下頭,一張白皙細膩的面孔不由得多了幾絲紅意。
溫小姐害羞了。旁人皆看出溫亭嬌心中對顧雁回真心實意,救他自然也不是為了樓山閣的謝禮。顧雁回俊得英氣的一張面孔不由自主似蔓出幾絲溫柔神色,隻低下頭在溫亭嬌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
一旁雁回山的幾位長老俱是心中十分高興,和那信長翁談天說地,突然之間,身後便忽地傳來一道冷笑之聲。
乃是一個青年男子不知從何處冒出來。
“好你個顧雁回,竟然诓到我師妹身上來了!!”
歐陽少安來得不早不晚,正是卞山柳在同信長翁說婚期之事,顧雁回受了傷,婚期延後是自然的,隻是延後太久也不合适,尤其顧雁回是個大忙人,此番已是急急忙忙抽空過來。
前日他受了傷,進了照月洞府,所幸傷勢被那靈氣治愈得飛快,今日已是能行走自如了。
“依我看,明日就讓亭兒和雁回拜堂成親罷了,這婚禮的諸般事宜我們都是安排妥了的,隻差拜堂成親,若是江閣主能過來觀禮,那更是再好不過。”
舒平天是大掌事,婚禮便由他籌辦起來的,其實雁回山與外界也并無多少聯系,此番溫顧二人的婚事,不過是邀請幾位和溫無極交好的至交,以及素日有來往的門派之主,便可完成了。
那信長翁沒什麼意見,一切似乎皆看顧雁回的意思。
顧雁回輕輕點頭,他傷勢已好,隻是傷口還有些未曾愈合的地方,是以站姿微微曲身,然而他這份身段,肩寬腰窄,身姿幹練已是成了習慣,即便曲身站着亦是很有幾分賞心悅目。
“雁回聽兩位長老安排。”
“那麼明日就再拜堂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