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禮堂早已布置得花團錦簇,原是一片喜氣洋洋的氛圍,可一個顧雁回身死不明,作為即将要嫁給他的新娘子,溫亭嬌喊完那句話,一張臉已是蒼白得如紙一樣。呼吸氣若遊絲,也仿佛失去了幾分餘溫。
衆人都知,雁回山如今掌事的人不是舒平天便是卞山柳,原本還有個儲山秋,可近些年,儲山秋不知為何一直在外漂泊不回。山中諸事便由卞山柳主理。此時都看向這位卞師長。
“他究竟是何故被傷?”卞山柳沉聲發問。
方才顧雁回的幾個手下前來報信,說顧公子來的路上遭遇了極難對付的妖魔,恐有性命之憂,那幾個手下人是最先趕來的,情況不明,隻是說快去救顧公子性命。舒平天看出情況緊急,來不及去找卞山柳商議就立刻趕過去準備救人。
去到那裡才知道顧雁回遇到的不是尋常妖魔,而是一隻十分難纏的屍傀儡。
“他是被一隻屍傀儡所傷!依我看,能把他傷成這樣,應當不是尋常的屍傀儡,而是一隻屍傀儡王——!”
舒平天趕過去時隻見顧雁回渾身是血躺在地上,手中依稀抓着一個東西,并非是活人的心,而是屍傀儡的心髒,毒焰尚未熄滅,将他手掌心盡數灼傷幾乎能看見骨頭。可他始終沒放手。想來這是最後一擊,他将那屍傀儡殺死了。
果然地面散落着一堆黑漆漆的焦骨,顧雁回便如躺在屍山血海之中。
那場面想起來仍叫人心有餘悸……
在如今的仙洲各境,屍傀儡已是叫許多人心生畏懼而又不知其來曆的毒物,隻知它乃是魔道興風作浪出來的,原本無知無識,隻知覓食活人,然而此物極難趕盡殺絕,時日之長竟也進化出了幾分神智,其中能為禍一方的,便稱為屍傀儡王。
此種怪物有變化之能,能言善辯幾乎可以輕易迷惑人的心智。
顧雁回運氣不好,來的路上便是被一隻變化模樣的屍傀儡王所傷。尋常人若遇到這種怪物也就罷了,可他是樓山閣的座下首徒。江玉衡的樓山閣如今名列仙洲第一,他親手欽點的弟子,竟能重傷在屍傀儡手裡?
雁回山衆人正是滿心疑惑他怎麼遇到這種倒黴東西時,忽聽見一陣嚎啕的哭聲從外傳來,那哭聲且哭且叫喊道,“顧公子趕路匆忙,那隻屍傀儡變成了溫小姐,說是溫小姐思念他所以跑出來見他一面,一下亂了公子的心神,是以才偷襲成功!!”
哭喊間走到近前,是個有些熟悉的瘦弱身影,梳着兩條單薄的辮子,是小紅……!
小紅在顧雁回身邊服侍多年,方才給她上了妝便記挂着自己的主人,說要出去找他。
想必是在半路看到了顧雁回同那屍傀儡王發生争鬥。
“可惜顧公子不讓我過去,我眼見着他差點死在那隻怪物手裡面!”
“溫小姐,公子是為了你才傷成這樣,莫非你們雁回山就這樣眼睜睜看着他死掉不成麼!?”
小紅且哭且大喊大叫,她給溫亭嬌化了新娘子的妝,兩隻手上沾了脂粉未洗,此時不小心把色彩弄到臉上,看起來叫人覺得有些可笑。可卻沒有一個人笑得出來。
溫亭嬌擡起頭來看過去,便見小紅氣憤地瞪着眼睛,眼裡全是一片淚光。聽聞了顧雁回受傷的緣由,她心底不知是喜悅還是悲戚,隻覺得又酸又苦。
低頭又望了顧雁回一眼,他神色近乎死寂,臉龐青紫,唯獨嘴角依然上揚着,像是再見時他對她露出的一個笑,随即又全神貫注地斬下那耀目的一劍。
衆人尚未做出決斷,但聽了小紅的話,亦是覺得這個姓顧的年輕人心中有情,否則以他修為,定然不至于被一隻怪物傷成這般模樣。
可要救他,即便他們雁回山的人加起來都不夠。
除非——
卞山柳眉頭擰着,正要同舒平天商議什麼,還未轉過頭,便聽得一個低柔又冷靜的嗓音。
“兩位師叔師伯……,開後山山門罷。”
是溫亭嬌開口說了這句話!她并沒有流淚,可眼睛裡卻仿佛也是一片亮晶晶的淚光。
聽見這話,舒平天和卞山柳身上一震,擡目看向溫亭嬌,隻問道,“師侄,你可想好了?”
兩人之所以這麼問,乃是因為十二年前,溫亭嬌的父親雁回山的上一任掌門人溫無極曾經親手封閉了後山山門。
仙山的氣脈在溫無極死前已是快要斷絕,自溫無極死後,更是沒有人再抱一絲期望。雁回山的後山既埋藏着那條枯萎的氣脈,亦同樣保留着一個曾由溫無極創造出來的靈氣之境,名為照月洞府。
顧雁回傷成這副樣子,也許唯一能救回他的方法,便是将他放在照月洞府之中。洞府所存的至純靈氣定能在這個關頭救回顧雁回一命。
可是,此番若是動用了洞府的靈氣,那麼,雁回仙山那條氣脈恐怕就再也救不回來了。
若是氣脈枯死,雁回山便再也不複仙山的名頭,那才是真正的沒落!從此雁回山便會成為一座平平無奇的尋常之山!
舒平天和卞山柳二人已是最能說得上話的兩位長老,此時問溫亭嬌是否想好了,便是問,她是否要拿雁回仙山的希望去救顧雁回!
溫無極是為一山掌教,雁回山當初亦是由溫家一脈發揚光大。溫亭嬌是溫無極的女兒,算來,的确有資格處置這個她父親造出來的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