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說,你将那榮國的餘孽帶到宮裡來了?”
此間事畢,朝臣接連告辭離去,新帝沒走,坐在上首喝一碗新熬的藥。
咳聲不斷。
封則接過太監手裡的藥碗親自侍奉,等新帝咽下這一口才去回答他之前的問題,“是,之前出過一些岔子,陛下要臣看好這前朝餘孽,臣不敢再懈怠。”
他說的是餞行宴上褚明桀的事兒。
新帝知道此事,卻沒有詳說的意思,掩着嘴唇悶聲咳了好一會兒,這才擡頭直視封則,“你就不怕他報複于朕?”
“他既戴着控鶴監的鐐,便有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來。”封則垂眸,将手裡的藥遞上,半晌又笑了一下,“再言之……他如今記憶殘缺,已然對陛下構不成威脅了。”
“哦?”新帝眯起眼睛,眸中藏着幾分警惕。
封則便直起身來,坦然與之對視。
眼前一雙眸子見過狹關道的血,藏着兩朝更疊間無數死去的人,坦蕩而又尖銳,執拗而又輕狂。
帝王深吸一口氣,終于避開與這樣的一雙眼睛對視。
“讓人去請。”他說,“到底是前朝皇子,朕也見一見。”
後半夜的時候風聲愈發大了起來,宮苑裡一時隻剩下摩挲樹葉被吹動的聲響,悄寂無言間竟有幾分滲人。
承明殿裡的朝臣漸次出來,卻始終沒有封則的身影。
雲晦等得有些心急。
手腕上的那副鐐子被冷風吹得冰涼刺骨,沉甸甸地墜在手腕上,他試探着向前拽了一下腕子,腳下紋絲未動,顯然無濟于事。
鐐铐的另一端繞過銅路燈的石座,将他牢牢束縛在承明殿外的漢白玉高台上,他便隻能寸步不離地守着,動彈不得。
距封則入殿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時辰,雲晦實在站累了,腿腳都僵硬得不像自己的。
特别是那腳踝——被鐐铐磨得又腫又疼。
夜風急遽,吹得人脖頸間一陣涼意,他縮了縮脖子,索性抱着拴他的那座銅路燈坐下了。
白玉石台夜間生暖,清涼的夜風将他的頭發盡數吹起來,視線一陣模糊,雲晦看不清,不得已迎着風眯起了眼。
承明殿就在眼前,屋檐下的宮燈一晃一晃,明黃色的光暈盡數散在風裡,将熙熙攘攘的文武百官催促而出,衣袂當風,又若執炬。
他似乎在很多年前就見過這一幕了。
心口的位置忽然跳了一下,雲晦呼吸一窒,顫着手指按上那片劇烈跳動的皮膚。
手腕被沉重的鐐铐墜着,一顆心似乎也變得沉重起來。
良久,被無故打亂的呼吸才漸漸平複下來,而眼前的群臣卻已經消失殆盡,隻剩檐下燈影幢幢,一時悄寂。
封則還沒有出來。
雲晦心裡空極了,那種莫名的熟悉感令他難以順暢的呼吸,冷風拂面,額上竟生生出了一層薄汗。
他掙了一下腕上的鐐铐,一時叮當錯響,扯得手腕上的舊傷開始泛疼。
雲晦托着腮坐下,想見封則的心情越來越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