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雲晦來說其實并沒有太大的差别,誰喂藥都是一樣的,反正那藥苦得出奇。
但封則性子急,待他素來沒什麼好臉色,因而最後那幾口藥也喂得有些急。
雲晦被嗆到,捂着胸口咳嗽起來。
牢獄之災使他被磋磨得單薄清瘦,每一聲咳都能将那片單薄的胸腔帶動起來,還沒有來得及吞咽的藥漬在嘴唇上墜着,要落不落的樣子看得人格外心疼。
封則将手裡的藥碗放下,順手從懷裡取了一塊帕子,遞到雲晦嘴邊的時候自己卻先愣了一下。
雲晦毫無察覺,自己探頭在那塊帕子上蹭了蹭嘴角,終于止住咳嗽才舒了口氣靠回到軟枕上。
“這帕子真好看。”他忽然盯着封則尚未收回的帕子說。
晨光正起,這間背光的居室也漏進來幾縷幹淨的晨陽,封則手裡的帕子細膩精緻,遍是花團錦簇的暗紋,依稀還帶着些淡淡的香氣。
封則看着帕子上被雲晦蹭上的一點兒藥漬,忽然頓首笑了一下,他什麼都沒說,照舊将帕子揣回懷裡,藏在最隐秘的角落,并不打算再将之示人。
雲晦觑着人的臉色,一時沒敢再說話。
橫亘在他們之間的那些過去在晨光中被蒙上一層模糊的影子,一個是想不起來,另一個是不敢示人。
就如同那塊見不得光的帕子,隻能被陰暗的心思盡數藏起來,最後染上苦澀的藥漬。
就這樣靜靜地等了一會兒,剛喝下去的藥效便起來了,雲晦額頭上生了薄薄一層汗,眼尾的一小片皮膚泛起一陣熱紅。
他在床上躺得不舒服,開始努力翻身,封則不久前剛給他換上的寝衣被擰得全是亂褶。
“你又哪兒不舒服了?”封則幾乎已經習慣了他動來動去的毛病,問這話的時候毫無半點感情色彩。
雲晦已經沒腦子分辨他的語氣如何了,他側身向裡躺着,扭頭去看坐在床邊的封則,臉很紅,說出來的話夾在嗓子裡,聲音很小。
“我好像有點兒腫。”
封則眸光一動,立刻明白過來。
這小東西在浴池裡的時候很鬧騰,他為了讓人老實下來難免用了點兒力氣,堵着沒讓出來,覺得腫是正常的。
“你幫我看看。”雲晦說着就強迫自己轉過身來在床上平躺,掀開了身上的被子,下.身沒有穿亵褲。
封則勾了勾唇角,起身在床沿上側身坐了,伸手輕輕搭上去。
雲晦顫了一下,努力咬着下唇壓制自己的聲音,手腳繃緊,抵在床褥上一動也不敢動。
熟悉的水聲又響起來。
“是有一點兒。”封則淡聲說着,手上的動作卻也一刻未停,“結束了我給你抹藥。”
他并沒有像之前那樣折騰人,動作平緩有力,幾乎可以稱得上溫柔了。
但雲晦還是被刺激得雙目失神。
“唔——”
雲晦緊緊攥着身下的褥子,小腹繃緊,露出緊緻的弧度與漂亮的線條。
他一動也不敢動,默默感受着封則指腹上硬繭的厚重,眼睫漲得通紅,似乎再多一刻就要掉下眼淚來。
連日上藥,他手腳上的傷已經好了一些,結了痂的地方已經有要脫落的趨勢。
他封則的掃過床邊小幾上擱着的鐐铐,在雲晦不自主的掙紮中說:“快好了,忍着别動。”
“動就給你铐回去。”
雲晦怕極了那幅三十斤的鐵鐐,聞言果真忍着不再動了,胸口很快一陣痙攣,整個人與床榻貼得嚴絲合縫,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了。
封則已經兌現承諾開始替他上藥。
藥膏冰涼,激得人又是輕輕一顫,雲晦老老實實地躺在床榻上,眼睛卻一直在滴溜溜地轉。
“我從前……”他忽然開口問,“我從前做錯了什麼事情呀?”
封則一頓,随後又默不作聲地将藥膏塗抹上去,靜等着雲晦說下去——
“他們都說我是罪人,所以要被‘懲戒’,但是我什麼都不記得了。”雲晦的眼神似乎很疑惑,但仍然執着地問,“為什麼……為什麼都管我叫小餘孽呢?”
封則回答不了。
他一直存着折辱人的心思,想要讓雲晦也嘗嘗如他一樣卑賤出身的滋味兒。
但雲晦生來就是天之驕子,即便如今落入奴籍,也壓根兒不記得從前的事。
他越折辱他,竟也越心疼他。
封則沉默地将藥膏蓋好,如之前的藥碗一起收到托盤裡,眸色忽然變得很深湧。
他并不想讓雲晦知道從前的事了。
“将軍。”就在此時,方絡忽然敲門進來,禀道,“宮裡來人了,陛下傳您入宮議事。”
“似乎是……西峽兵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