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僅知道,還是他爸抵抗抑郁症的好幫手呢!他爸每一次陷入低落情緒時都是在他的陪伴下度過的。
現在也一樣。
夏明濯:“你,不怕嗎?”
任誰知道收養自己的父親有抑郁症,都會有一點兒畏懼吧,這是人之常情。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了解抑郁症,在許多人眼裡他們都将這類精神疾病患者簡單粗暴地定義為“精神病”。
這是帶有極強歧視的詞彙,他們這類群體不知不覺中已然被社會邊緣化。
夏明濯不敢想象,如果蘇棠在小舅舅面前說出一點兒“無心之言”,小舅舅會有多難過。
蘇棠現在隻想快點進去找主人,然後在主人懷裡拱一拱:“這有什麼可怕的,我爸隻是暫時生病了,躲起來悄悄哭一會兒,隻要我抱抱爸爸,馬上就會好起來的。”
夏明濯怔了一拍。
他們家所有人都知道蘇雲舅舅的情況,大家會關懷他,會保護他,但從沒有人像蘇棠這樣,把抑郁症這件事本身當作沒什麼大不了的小事。
他們總是把蘇雲當作一個特殊的存在。
走廊的燈沒開,蘇棠站在轉角處,頻頻伸長脖子往蘇雲卧室裡看,他臉上的微表情不會作假,單純,幹淨,還有點二。
夏明濯突然很沒有道理地相信,蘇棠絕對不會傷害小舅舅。
但當蘇棠再次要進房間時,夏明濯還是拉住了他。
“别進去。”
“為什麼?”蘇棠皺起眉。
“小舅舅偷偷躲起來……應該不希望被人看到這樣,讓他單獨呆一會兒吧。”
“不對。”在夏明濯疑惑的注視下,蘇棠無比堅定地說,“他想。”
安靜的卧室裡,衣櫥門緊閉着,将裡面和外面隔成兩個世界。
“躲起來是希望被找到。”
蘇棠每一個字都落地有聲。
主人就是在等狗狗去找他呀,否則怎麼會這些年來一直躲在同一個地方呢?
蘇棠:“如果真的不想被人找到,就會去更遠的、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啦。”
夏明濯凝視着蘇棠的眼睛,然後松開了手。
剛剛某一刻,他靈魂深處忽然顫了一下。
他好像明白蘇棠為什麼說蘇雲舅舅在和他們在玩捉迷藏了。
因為隻有在捉迷藏的遊戲裡,躲起來的人才一直在等待被人發現。
蘇棠走到壁櫥旁蹲下,十分禮貌地敲了敲壁櫥門,然後才拉開一道小小的縫隙,蘇雲雙手環繞着雙膝,窩坐在衣櫥裡擦眼淚。
足夠了,那道縫隙。
足夠陽光點亮整個伸手不見五指的衣櫥,和蘇雲看見蘇棠時驚訝的臉蛋。
蘇雲以為自己藏得足夠隐秘,不會讓孩子們發現。
可是蘇棠怎麼會知道他在這裡?!
這裡應該是隻有他和……酥糖才知道的秘密地點。
剛剛就在他聽見外面的動靜時,蘇雲差點以為是他的小狗,像以前無數次那樣來找他了。
“蘇、蘇棠?夏夏?”蘇雲慌亂地擦着眼淚,“對不起,我,我起來,你們出去等我一下好嗎?”
蘇棠搖搖頭:“不要。”
緊接着爬進衣櫥,抱住了蘇雲。
同時驚呆的,除了蘇雲,還有在旁邊看着的夏明濯。
衣櫥不算小,但容納一大一小兩個男性實在有些勉強,不過蘇雲一點都不覺得擁擠。
隻覺得既熟悉,又陌生。
懷裡的觸感是少年骨骼特有的硬度,稍微有點硌人,但他的心髒卻像是被十八層鴨絨包裹住了一樣,綿軟又溫暖。
蘇雲不再想流淚,而是情不自禁擡手揉了揉蘇棠的後腦勺:“蘇棠怎麼了?今天在學校過得不開心嗎?”
蘇棠沒說話,隻是鼻腔發出了一點聲音,有幾分撒嬌的味道,惹得蘇雲彎起嘴角,在他頭上又順了幾下毛。
一旁的夏明濯挑了挑眉,感情蘇棠還是個演技派。要不是今天全程他都和蘇棠呆在一塊兒,他真的會信。
吐槽歸在心裡吐槽,夏明濯卻沒有戳破他。
他清楚得很,蘇棠隻是想借故抱抱蘇雲舅舅而已。
而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蘇雲舅舅似乎真的止住了眼淚,嘴角還挂着溫柔的笑意,情緒穩定如常,看上去就和一個普普通通的年輕爸爸沒有區别。
夏明濯今天真是大開眼界。
難道……蘇棠真的猜得到小舅舅在想什麼?
眼前這個被舅舅們撿回來的少年和他想象中的越來越不一樣了。
蘇棠擠進衣櫥裡向蘇雲撒嬌,夏明濯站在外邊不知道能做什麼,恰好看見黃昏的光線有點刺眼,蘇棠眼睛都眯了起來,于是挪了一下身體,幫他們擋住了刺眼的陽光。
三個人靜靜地呆了一會兒,姿态各異,卻沒人覺得違和。
感知到光源消失,蘇棠埋在蘇雲懷裡舒服得哼哼了兩聲。
蘇雲輕輕拍蘇棠的肩:“蘇棠别不開心了,爸爸晚上給你做奶油蛋糕好不好?”
蘇棠松開他,點點頭:“好。”
蘇棠并不像之前那樣,聽見奶油蛋糕便欣喜若狂得在屋子裡上蹿下跳,而是十分穩重地去廚房幫蘇雲打發奶油。
夏明濯隻會倒模,他剛把攪拌均勻的面糊倒進心形的模具裡,就發現打奶油的師傅監守自盜,那碗奶油恐怕都不夠支撐到蛋糕胚出烤箱。
因為蘇棠會經常在廚房幫忙的緣故,蘇雲給他準備了一頂非常可愛的小廚師帽,夏明濯從他身後經過,拍了下廚師帽:“别太過分,偷吃也要有個度。”
蘇棠正被香香奶油蠱惑得上頭,冷不丁被抓包,很緊張:“什、什麼?!我才沒有偷吃!”
蘇雲在烤箱邊調試溫度,聽見這邊小孩子的對話直笑。
見蘇棠還不承認,夏明濯走過去,無語地用食指在蘇棠嘴角蹭了一下,指尖立時多了一點白色的奶油霜。
蘇棠心虛得要死,眼珠咕噜咕噜轉了幾圈,突然抓住夏明濯的手,輕輕吮了下夏明濯的指尖。
夏明濯:“???!”
“你幹、幹什麼?!”指尖上殘留着柔軟濕潤的觸感,夏明濯猛地抽回手,耳根子紅得像火燒雲。
蘇棠倒是一片雲淡風輕,聳了聳肩:“我沒偷吃。”
夏明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