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12月7日,農曆十一月初五,星期日,氣溫驟降,寒意從四面八方襲來,哪怕身上穿着棉襖,也很難抵禦那種冷入骨髓的濕冷陰寒。
沒有空調暖氣的冬天真是太可怕了,強烈的尿意襲來,試探着伸出的手就被凍了個哆嗦,徐知畫立馬又縮了回去。
這種天氣,她是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裹在被窩裡。
然而,門外傳來踢踢踏踏的聲音,不一會兒,蔡淑芬來到房間拽了拽被子,中氣十足道:“龜妹,快起床,今天是你生日,不要賴床。”
“難得我生日,能不能賴下床?”徐知畫嘟囔着,将被子裹緊了些。
“那你就賴個五分鐘,可不能再晚了。”蔡淑芬看着她嬌憨的模樣,心一軟,說完風風火火地忙去了。
徐知畫躺在床上扭來動去,怎麼都不舒服,憋無可憋,她一鼓作氣跳起來,一件一件衣服往身上套,不講究地将自己裹成了一個球。
“冷!好冷啊!”徐知畫走出門外,一陣寒風吹得她打了個冷顫。
家人們都在院子忙活着——拔雞毛、刮魚鱗、洗菜、揉面團……
見到她,都滿臉笑容地打趣壽星賴床之類的話。
看着他們為自己的生日忙活着,徐知畫心裡暖暖的。
劉白聽他們說“生日”“過生日”之類的話,未明其意,但大家見喜氣洋洋,想到又可以大吃一頓,歡歡喜喜地劈着柴、挑着水、掃着地……
徐知畫刷完牙洗完臉,見蔡淑芬拿來兩個紅雞蛋在她的身上滾,模樣虔誠地在做什麼儀式般,嘴裡念念着:“滾蛋滾蛋,黴運滾蛋;滾蛋滾蛋,福運滾滾來;團團圓圓,紅紅火火,無病無災,順順利利……”
“嘭!”
雞蛋突然在額頭猛地一敲,裂開了。
蔡淑芬驚喜道:“磕開紅蛋,腦袋開竅,聰明又伶俐。”
徐知畫捂着發痛的額頭一臉懵。
???
随後蔡淑芬邊剝殼邊說:“蛋殼一剝,脫胎換骨,煥發新生。”
“來,吃吧。”
這一番操作下來,徐知畫是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麼,一手一個雞蛋吃得麻麻香。
見大家都忙活着,徐知畫也不好意思閑着。
想上手去做些什麼,卻都被推開,還是蔡淑芬安排她坐在竈台前添柴加火。
這看着再簡單不過。
在徐知畫的“努力”下,竈坑裡的柴越堆越多,燃得旺旺的火卻越來越小,直至熄滅,濃濃的煙冒出來,嗆得人眼淚鼻涕直流。
“你去外面玩吧。”蔡淑芬見此,要攆人走了。
無所事事的徐知畫這看看,那瞧瞧,狗歲看不過眼,招呼道:“姑姑,來和我一起拔雞毛。”
徐知畫看着已經嗝屁脖子有個血窟窿的雞,連連擺手,離得遠遠的。
見祝安洗衣服回來,于是一起去晾。
……
全家人齊心協力,很快,飯桌上擺滿了熱氣騰騰的食物。
蔡淑芬剛想叫徐家榮夾點飯菜到碗裡,端去給那癱瘓在老屋的他爺,就見老不死領着三個讨厭鬼過來了。
“喲,今兒是什麼日子,怎麼弄那麼多好吃的?我們來得真是巧了。”老不死眼冒精光,臉上的笑容怎麼看都透着一股奸味。
“今天是龜妹的生日,我不想和你吵。”蔡淑芬快速分了一些飯菜出來,将碗遞過去,說,“這是孝敬你二老的,可别說又餓着你們。”
“奶奶,我要吃大雞腿。”狗菜扯着老不死的大腿喊。
【一個賠錢貨,竟還要過生日,這大雞腿就該我大孫子吃。】
老不死在心裡盤算着,欲打親情牌,說:“淑芬啊……”
“誰的兒子想吃大雞腿,誰弄去。”蔡淑芬一臉警惕地打斷了她的話。
“你打發乞丐呢。”李小芳看着碗裡的飯菜,還想再多要些。
“不要就算了。”蔡淑芬正欲将拿着碗的手縮回去,老不死倏地搶過去。
“誰說不要!不過這麼一點,塞牙縫都不夠,你爺最近胃口好,多少都能吃得下。”老不死駕輕就熟扯着這個理由要求多多,“還有,這些天愈發冷了,你爺凍得整宿整宿睡不着,再多給點煤炭。”
“作為子孫,該給的,我們不會少給,但你要多的,沒有。”蔡淑芬臉色鐵青,滿是鄙夷地看着徐天盛,說,“你自己的老母老婆孩子,自己養,别總惦記着别人的雞腿大不大、番薯甜不甜。”
“跟你說不通!”徐天盛有點挂不住臉,怒瞪了一眼蔡淑芬,随之看着徐天瑞說,“我們好歹是兄弟,作為哥哥,幫扶一下弟弟怎麼了?”
“當初你可沒當他是哥哥。”蔡淑芬撸起袖子,準備開幹,“你們走不走?不要給臉不要臉!”
“做人可不能沒良心……”
眼見老不死在這大喜的日子就要嚎哭起來,蔡淑芬走過去一把捂住她的嘴拖着往外走。
狗菜趁機沖到飯桌前,想抓起大雞腿吃,劉白眼疾手快将他拎起來,對這時不時上門打秋風的一家子實在是厭惡。
食物分給他們,進自己肚子的可不就少了。
“欸欸欸,你放開我兒子。”李小芳急起來,撲過去捶打着他。
劉白反手一甩,表情兇狠:“你們再吵吵,我摔死他!”
見他将狗菜舉得高高的,徐天盛差點吓破膽,連忙說道:“不要!不要!我們不吵!我們這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