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怨的歌聲在這時凄凄切切的傳來,像是閨閣小姐,隔着樓望着自己的情人,明明近在咫尺的兩人,卻難以相見。
場務再一次恍惚。
他雙眼無神呆愣,木着臉,僵硬着軀體恍惚往大棚裡走。
一步。
滴答,有潮濕黏膩的東西在腳底,随着他腳的擡起又落下,那東西在腳底反複黏起又落下。
二步。
嘶咔,他仿佛走在雲裡,腳下軟輕,一腳下去整個人往雲端裡墜去,他反複踩下的腳底下軟綿一片,像是正騷到癢處的抓撓,他不自覺的往裡陷。
三步。
有些硬……
什麼東西在旁邊束縛住了他的手,那東西像是鐵焊的一樣,把他困住,使他掙脫不得。
他不停的邁開腿,卻是徒勞在地上劃了又劃。
他不甘心,他想往前,他額角迸出青筋,死死咬着牙,整個人頭往前使力,妄圖掙脫。
但是怎麼也掙脫不開。
秦先扯着場務的胳膊,沒想到他削尖了腦袋往大棚裡鑽,裡面像是有什麼對他有緻命吸引力的東西。
這人此刻力氣又奇大無比,等到兩人較勁兩次後,秦先手起刀落,無比利索下手。
一個手刀砍在場務的脖子後面。
場務整個人一軟,就往後倒。
秦先道了一聲罪過,而後閃身,讓場務自由降落。
閃身時,他還沒忘記拉一把站在他身後的沈甦。
沈甦本來微微側身,結果被秦先拉到一邊。
沒了場務窸窸窣窣的聲音,裡面幽幽的歌聲愈加清晰。
裡面到底唱了什麼玩意,在經過空曠的大棚中轉悠加工後已經不得而知。
反正裡面的東西對他毫無影響,秦先大步流星的往裡走,裡面騰騰冒着黑色的鬼氣,但是沒有怨氣。
腰間的令牌裝着死,一動不動的安分呆在他腰間。
裡面太暗了,東西不好找,歌聲在此時也停了。
秦先打了個響指,一團青藍色的小火苗從他的指尖冒出。
出來後,它先是歡快的在他指尖蹭了蹭,又在四處遊遊蕩蕩,像是巡視着自己的地盤。
然後小火苗突然看見了冷冷清清立在一旁的人,那人模樣殊麗,卻眉眼冷清,眼中仿佛含了萬年不化的冰。
他冷冷的看着自己。
小火苗嗖的一下,鑽回了令牌,直接無視主人讓它尋找鬼的傳信。
它在令牌中發着抖,沒敢再出來,它甚至不敢回到那個打火機中,直接在他面前鑽進令牌。
它已經沒有精力再掩飾,它就是令牌之靈的事實了。
是他!那個可怕的……!!!
那是一個令三界談起都瑟瑟發抖的名字,它不敢把他說出口。
它焦急的在令牌中打轉,怎麼才能讓主人遠離這個可怕的人?!
可惡!!他又欺騙主人了!!!
秦先一臉莫名其妙的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就在剛剛,他的手心裡還有一簇上蹿下跳的火苗。
據說那是他生下來自帶的。是和他同胎生的神物。
這是地府的人告訴他的,因為他的母親因他而死,他的父親把他抛棄在一家孤兒院門口。
孤兒院的院長是一個很好的女人,她把他們撫養長大,讓他們讀書。
那些和秦先差不多大的孩子都陸續長成人,他們有的遠離本市,有的呆在本市,但不管怎麼樣,他們都在繼續自己的生活,每個人走出了自己的軌迹。
除了秦先。
在十八歲之前,他一直渾渾噩噩的長大,在十八歲之後,因為身上的詛咒,他不得不為地府賣命。
他像是不斷轉動的齒輪,無論怎樣轉動還隻是停留在原地。
他為活着而拼命。
他每大口的呼吸,都是要付出旁人無法觸及的代價。
而這伴身神物,幾乎和他兄弟一樣,它從他出生時就陪着他,一直陪到現在。
直到現在,他突然失去和它的感應,聯系。
這時一隻手,搭在他張着手的手腕上。
那隻手白皙而如玉瑩潤,在昏暗的夜色下仿佛散着光。
沈甦側眸,他聲音輕柔,卻帶着一種安心:“怎麼了?”
在那些代價和那些日子裡,他與一團火相依為命。
而在二十四年後的今天,一個人手輕輕的搭在他的手腕上,在昏暗的夜色向他側眸,問他怎麼了。
一束月光在此刻悄然而至,它打在沈甦身後。
沈甦逆着光,看着他。
他看不清沈甦的神色,他隻看得到沈甦浸在黑暗裡的臉側,在這樣的黑暗中,他的眼睛卻仿佛有光,從黑暗中透出。
那樣熱忱真摯,仿佛除了他這天地間再也沒有别的東西。
一陣清淩淩的聲音在此刻響起,是那道鈴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