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的某個清晨,天蒙蒙亮,天氣預報說今天多雲轉小雨,可張流影已經聽到屋外淅淅瀝瀝的雨聲了。
就連聽着淅瀝的聲音都覺得冷呢,她不禁裹緊了被子。
迷迷糊糊的,她感覺被子的另一邊有一股暖意,她伸手一摸,摸到一個手臂,不過片刻,那手臂反過來将她勾住,硬生生摟入懷裡了。
李重山在艾格公寓過夜的次數不多,大多是在周婉出差的時候。張流影朦朦胧胧睜開眼睛,之間李重山正緊皺着眉,盯着手機屏幕,似乎在思考什麼重要的事。
“怎麼這麼早?”張流影掙紮着鑽進他懷裡。
“一些爛人爛事……”李重山關上屏幕,低頭吻着張流影,“都是周婉惹的。”
“怎麼啦?”張流影本來對有關周婉的事不感興趣,可涉及到負面的,她還是很願意聽一聽的。
“平水有個混混,不知從哪裡弄來一筆錢,說是投資房地産,就是那個世紀廣場旁邊那塊地,原先準備買給一個浙江房地産商的,後來不知怎麼被這小子弄到手了。”
“所以呢?”
“前些年帶周婉回平水過年,經人介紹結識了這混混,她覺得這是個不可多得的機會,偏要投資,人本來已經不差錢了,周婉拜托那個介紹人撺了個局,好說歹說,終于投了50萬進去。”李重山說,“那地方地段不錯,宣傳也得當,說是要建成平水第一高樓,定價比周邊高些,但也賣出了不少,可現在不是說小城市的房地産很差嗎,賣了不到三分之一就賣不動了,後來有走降價路線,結果先前高價買入的業主,鬧着要退錢…我們這把投資算是虧了…”
“周婉想要投資?”張流影問,“那你當時同意了嗎?”
李重山頓了頓,還是點了點頭。
“那怎麼能怪到她身上?”
李重山翻了個身壓住她,唇落在她的耳下的肌膚,含糊不清道:“難得看到你幫她說話。”
“我這是站在中立的角度。”張流影笑着推開他,“又來?”
李重山正了正色,思考了一會:“如果真要怪,就得怪那個介紹人!誰叫他當初說的那麼天花亂墜,很難不心動!”
“誰啊?”
“你認識的,我們高中同學,吳端。”李重山一臉鄙夷,似乎很瞧不起這人。
。
張流影獨自一人走在那條小巷上,遠處抽打陀螺的大爺依然不知疲倦,孩子們依舊拉着家長的裙角,乞求着路邊的糖葫蘆,麻将室裡的喧嚣依舊。她攏攏而後的卷發,想要遮擋住臉上的青紫。
每走一步,她的腳踝、膝蓋、盆骨處都感到生疼,但她盡量控制表情,控制步履,維持僅剩的體面。
走到巷子盡頭的拐角處,一間并不顯眼的ATM機就在路邊,張流影這才知道,為何那瘦子會那麼快查到餘額,原來是她自己從未注意到這裡其實有一台ATM機。
原來舍近求遠的人一直是她自己。
“張流影...”
遠處有人叫她,回頭一看,正是剛剛極力要求送她回家的劉一新。
“幹嘛!”張流影冷着臉,沒好氣道,“不是說了不用送我嗎?”
“不,不是的...”劉一新高高瘦瘦的,臉煞白,隐藏在眼鏡後的眼滿是委屈和心疼,他拿出一塊7-11的杯子,裡面裝滿了冰塊,“臉上的傷用這個敷一下,會不那麼疼。”
張流影一時間不知所措,她本能地想拒絕,忍受疼痛對于她來說已是習以為常了,可她往前走了幾步,還是回過頭來抓起那個杯子就走。
“别跟着我!”她惡狠狠道。
不到十分鐘的兩站地鐵距離她足足走了五十分鐘。不知何時開始,一隻身上濕濕黏黏的小黑貓一直跟在她的後面,一開始,她想甩開它,可她自己也走不快,後來她拿石子砸它,用腳替它,然而它就算再疼也不離開。
到了樓棟門口,她迅速進去,将那隻小貓留在外面。
隔着玻璃門,她才蹲下來看着那小貓。
它隔着窗子不停的喵喵叫,虛弱卻執着,它的一隻腿明顯有問題,背部左邊有一塊血迹,連肉都露出來了,然而張流影卻從那雙有些渾濁的眼睛看到了一種東西,一種她自己沒有的東西,求生欲。
“也許它活不了幾天了,”路過的老婆婆這麼說。張流影像看到了希望,連忙問:“您要不要收留它?”
那老婆婆不無遺憾:“不行,我家老頭貓毛過敏。你們年輕人倒是可以帶回家養。”
見張流影不回答,那老婆婆笑了笑:“沒事,生死有命,這就是自然界的新陳代謝。”
張流影随着老婆婆上了電梯,耳邊仍是那小貓可憐的叫聲,她無精打采地進了門。
這間 loft 那麼小,卻那麼空曠,空曠得連亂糟糟的雜物都填不滿。也許這種空曠和虛無來自于她的内心,她自己都如此虛弱,更何況再附加一條生命呢。
突然,她的眼睛落在客廳角落的那張床和衣櫃上,水泥灰的極簡配色,整整齊齊的擺放和寥寥無幾的裝飾,簡直和她這件屋子格格不入。
對啊,還有一個人啊!張流影突然意識到,這個李陵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即便在這個角落苟活,也生長出來了完全不同于她的形态。
她開始翻箱倒櫃,最終在李陵的床下,找出了一個大小合适的紙盒子。
不到五分鐘的時間,紙盒子裡多了一隻黏糊糊的巴掌大的小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