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ceans apart day after day
and I slowly go insane
...”
詩一般的旋律越發清晰地落入耳中,那男聲不似西城男孩那樣緩緩流入心中,反而張狂而炙熱,像一團被冰包住的火焰,企圖沖破某種桎梏。
人們四處奔忙,隻有兩個人相對靜止,一個打扮得體的上班女郎,一個…穿着破敗的流浪漢。
他那件土黃色的衛衣下擺滿是脫線的線頭,而那條都已經磨黃了的牛仔褲更是布滿破洞,還有那雙鞋,鞋頭早已被磨得粗糙,周圍布滿了黑印。這男人前額的垂發遮住大半張臉,他的手倒是修長得好看,熟練地撥動着吉他。
一首曲畢,無人為他駐足,他像是孤單而燦爛的遊魂,肆意漫遊在人世間,居高臨下地嘲笑着一切。
張流影拿出手機,卻找不到掃碼的地方。她走向那男人,高跟鞋咔嚓、咔嚓,毫不隐藏城市精英的優越感。
“二維碼在哪?”
那男人愣了一下,擡起頭來。眼神疲憊卻不失犀利,微微上挑的眼尾,銳利的下颌線,臉色蒼白,未經打理的頭發...他上下打量她,微微一笑,嘴角勾出挑釁的弧度。
“怎麼?”張流影嗤笑道,“你不是賣唱的嗎?”
誰知那男人低下頭去,繼續播弄他的琴弦,就好像沒聽見她講話一樣。
張流影冷笑一聲,轉頭離開,步子邁得優雅又從容,被一步裙襯出别樣的性感。很快,她又邁着同樣的步伐回來了。
清脆的“叮咚”兩聲,兩枚硬币不偏不倚地落在流浪漢的腳下,銀白而純淨。
“姐心情不好,唱首歡快的聽聽!”
語氣狂妄,但她根本無所謂,誰會怕激怒一個流浪漢呢。
然而那流浪漢終于如她所願,那微微弓起的背似乎因憤怒而顫抖。他擡起頭,再次與她眼神相撞,張流影笑着更加靠近他,邪惡地挑釁着。
然而終究是那流浪漢敗下陣來,他羸弱又疲憊,重新底下了頭,沉默許久後他終于撿起了那兩枚硬币,仔仔細細地抹去硬币表面的雨水。
“要聽什麼?”
這場勝利并沒有給張流影帶來多久的愉悅,催命式的鈴聲響起,張流影背過身去,按下接聽鍵。
“你跟周婉胡說了些什麼?”電話那邊一陣憤怒的質問。同時響起的還有身後熟悉的樂聲。
“所以,隻準你做,不準人說咯?”
“我做了什麼?大家不都是心甘情願的嗎?我們都享受不是嗎?可你跟周婉說這樣的話,我...我真的很難做你知道嗎?影影,我一直都很珍惜你,我正是因為不想失去你,才容忍自己處于這樣的境地!可你做的一切...你在逼我放手!”電話那頭逐漸由咄咄逼人變為心痛的責怪。
“我隻有一個問題,李重山。”張流影冷冷道。
“你說。”
“在你心中,我到底是什麼?”張流影的聲音帶着哭腔。
“你是我的寶貝,是我最愛的人...影影,在這世界上,失去誰都可以,但我不可以失去你...”電話那頭的聲音越發深情。
“李重山,你真以為我信你這些鬼話!我的大好年華,為何要浪費在你這樣的人渣身上,一邊和老婆備孕,一邊忙着睡我!你以為我是因為相信你這些鬼話才心甘情願做小三的嗎?”張流影越說越激動,絲毫不顧及周邊往來的人群。
“那是為什麼?”李重山冷靜得多。
“高三元旦晚會...”張流影泣不成聲,“你還記得多少...”
滿腔委屈裹挾着一聲聲嗚咽,徹底傾瀉而出,雨越下越大,從不可見的高空砸落,宛若某件易碎品盡情摔下。
沒人聽見她後面的話。
身後的歌聲沒有被失控的情緒宣洩所打擾,電話那頭的李重山卻越發不耐煩。
“張流影,我想你應該先搞搞清楚,自己是什麼貨色,你的一切,是誰給的?如果你搬出去,一周内我可以找到願意住進去的女人,而你呢?你可以去哪?回平水嗎?那裡還有你的容身之地嗎...”
李重山不帶任何感情色彩,隔着電話張流影能想象出他的模樣,這樣的男人最可怕,他掌握着你的軟肋,隻需要輕輕一捏,就能粉身碎骨。
那頭的人滔滔不絕,張流影顫抖着關上了手機。
一陣狂風刮來,似乎要将整座城市傾倒,張流影呆呆地站了好久,她身後傳來穿透力極強的嗓音。
“誰都會散怎知一拍便會散,
怪我自己作反明明我不應再揀...”
在張流影聽來,充滿了毒辣的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