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忽然問:“你完全沒有生出負面情緒嗎?”
姜玉弩四處觀察新環境,俨然是副絲毫不怕展露出“沒見過世面”模樣的人,她說:“啊?”
校長又拍拍她的頭:“那位先生起先開腔時,對你确實不禮貌,我很不認同他的這種行為,他就是我們所說的社交兩類人中的前一類。”
姜玉弩反應過來——校長這是在擔心她。
社交晚會一般從傍晚開始預熱,當地時間晚八點正式開啟,宴會廳外的庭廊燈把畢校長的頭發照得毛茸茸的。
姜玉弩看着校長毛茸茸的頭發,感受到校長毛茸茸的關心,露出了笑容。
“沒有。”她道,“那位先生态度不好,他想要在我這裡展示優越,卻又被他自己的‘優越體面’絆住了,連想要駁斥我時都詞窮,因為害怕失去他的‘體面’。”
畢懷樞蓦地意識到白發小姑娘懂的可能比他預期的更多。
“看見别人被自己的優越感絆住,他試圖壓制你的東西成了反過來制衡他自己的東西,你有什麼樣的感受?”青年校長繼續引導提問。
白發小姑娘回給他的笑容更燦爛。
“好玩。”她簡短又笃定地說。
【她看起來很适合去欺負人。】畢校長深沉地想,【可能還擅長欺負完了再把黑的說成白的,反手讓受害人去自我反思。】
這樣的新生有什麼不妥之處嗎?
沒有,這樣的新生在他的學校裡,可真是太好了!
“等到下周正式開學,我一定要親自看看今年都有些什麼交流活動。”畢懷樞領着姜玉弩踏入小姑娘已經在翹首張望的宴會廳,他無比确信道,“你這樣的小同學,可太适合帶去做交流了。你特别适合出現在己方陣營,然後憑嘴先對對方造成精神打擊。”
姜玉弩一時聽不出校長是在誇她還是貶她。
不過沒事,對于這種聽不出褒貶的,姜玉弩一律都按着誇獎處理。
“謝謝校長。”小姑娘再度露齒一笑,“我喜歡參加活動。”
畢懷樞也笑出了标準的八顆白牙,師生二人笑容相得益彰,有種一看就是一路貨色的味道。
姜玉弩被畢懷樞介紹,他們正身處的宴會廳叫“浮光廳”。這個宴會廳的裝潢風格就如同它的名字,設計師非常善于運用光影結構,讓整座大廳在入夜後看起來熠熠生輝,連地面和四周牆壁都有水波一樣的光彩閃動,但亮度與飽和度又調節到了人體的最佳适應水平。
盯着這些浮光躍動的牆壁和地闆多看上一會,也不會說晃眼睛。
今晚,在這裡參與活動的除了有像畢校長這樣的“教育界代表”,還有不少商賈名流,厚德城及其他第二大區的本土政要,以及來自三大協會的若幹異能者協會代表。
“異能者協會代表?”姜玉弩對最後的這一撮訪客名單最感興趣,她好奇道,“異能者協會也需要參與這樣的社交活動嗎?”
“那是自然。”畢校長笑着回答,“尤其是在‘上三區’,如果沒有必要的社交,沒有時常的‘聯絡走動’,那三大協會的外援經費從哪裡來,一些協會與其他部門間的‘協同任務’如何做?”
更甚至于——一些需要協會出人力,其他領域出錢權的“交易”該如何做呢?
不過後者都開始談錢談權了,畢校長覺得這是還沒必要特意跟學生講的部分。
“你有心儀的協會麼?”畢懷樞問,“如果有,待會我瞧瞧協會來的人我熟不熟,可以帶你去打招呼,為你未來的協會實習提前刷個臉熟。”
但在去找異能者協會的代表“刷臉熟”以前,姜玉弩跟着畢校長,先在各路今晚聚在浮光廳的商賈名流面前刷了個臉熟。
隐秘打量她的人有,詫異黃金烏列學院今年招了個這麼小的學生的人也有。
還有的賓客可能看姜玉弩像看完完全全的小孩。
“老畢啊……”這位賓客欲言又止,擡手拍了拍畢懷樞的肩頭,“今年學校的情況,已經到這一步了嗎?”
畢懷樞:“?”
說話的賓客怕自己聲音太大,也怕給小孩——姜玉弩——留下不好影響,他還招呼機器人服務員給小姑娘上了一杯果汁,并請機器人把小姑娘先帶去點心台。
“那邊的點心台剛剛端了新品上來,是你們小朋友喜歡的口味,快去嘗一嘗。”賓客和顔悅色地對姜玉弩說。
等姜玉弩和機器人服務員走遠,這人轉身,一秒變臉。
“你跟我說句實話。”這位賓客說。
“我……”畢懷樞感覺他們學校的财政是有一點困難,但好像還沒有這位的臉色傳遞的“那麼困難”,他一時遲疑,“黃金烏列學院的大概情況,你也是知道的。”
畢校長回答得模棱兩可。
賓客就抽了口氣:“真的已經困難到要……”
這人用手,隔空隐秘比劃了一下姜玉弩:“……招這麼小的孩子入學了嗎?”
……噢!
畢校長倏然明白過來——這位客人是怕黃金烏列學院經營不力,在正常适齡學員裡都招不到學生了,所以“饑不擇食”,開放了更小孩子的入學名額。
——不是,真沒有。
——其實這個孩子可能是個天才,她是越級考試上來的。
畢懷樞張嘴就要解釋,卻見這位還算“熟人朋友”的賓客皺着眉心,又把姜玉弩的背影看上幾眼,然後憂心忡忡道:“要不我給你投點錢吧?”
“……”
畢懷樞也一秒變臉,他沉痛又不失感激地說:“今年确實很困難,唉,從沒有像今年這樣困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