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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在梅林耽擱了時辰,回到莊子已近傍晚,風雪漸大,天氣愈寒。
柳眠私自外出的事情已經被陸氏和楊氏知道了,此時正在正屋坐着,屋子中間的空地上燃着碳火盆,兩人手裡各自都捧着暖爐,整個屋子裡暖融融的。
從風雪返回溫室,冷熱差距過大,應激反應之下,柳眠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本就不甚滿意的陸氏此時臉色已十分難看:“本以為你是個老實本分,聽話乖巧的,這一出門就原形畢露了?還累的亭兒親自來尋你。”語氣之涼薄,仿佛之前數月的滿意認可隻因為這一次的錯誤就煙消雲散了。
有陸氏坐鎮,自然沒有楊氏說話的地方,但她也同樣是一臉不贊同地瞧着柳眠。
反倒是顧亭為她說了兩句:“她獨自一人出去确實不妥,母親您若是生氣就罵兩句,千萬别氣壞了身子。不過咱們出來本就是散心的,倒也不必太過苛責,為此攪了心情就不值當了。”
在顧亭的勸解之下,陸氏臉色漸漸好轉,想了想便對柳眠小懲大戒,罰她晚上不許吃飯,擺擺手讓她回屋,圖個眼不見心不煩。
此時已到了飯點,陸氏又讓人擺上飯菜,帶着顧亭和楊氏去廳裡用飯了。
冬日裡夜晚長白天短,用完飯天色已經漆黑,幾人些許說了會兒話,便各自回房歇息。
顧亭和楊氏一道回屋,在房裡點着火爐說話。
楊氏一面服侍顧亭脫鞋燙腳,一面随口問起:“下晌怎的去了這麼許久,本以為很快就能回來的,還想與你商量過兩日是否去過報恩寺再回府。母親平日禮佛虔誠,若是不去,怕她嘴上不說,心裡不愉,若是去,前往報恩寺的路上有一小段山路,怕雪天路不好走。”
她一番話說完,等了會兒卻沒聽見顧亭的回答,便擡頭喚了兩聲“庭之”,庭之是顧亭的字。
卻見他有些出神地注視着燭火,不知在想些什麼,聽到叫喚才回過神來,若無其事地道:“哦,那便明日再問問母親的意思,總歸要她滿意才好。”
楊氏沒有表現出異樣,點點頭:“如此也好。”
過了會兒,等顧亭燙完了腳,又親自為他擦拭,房門之内,顧亭的許多事情都是楊氏親力親為,一手包辦。
這幾個月來楊氏時常在想,若非她壞了身子不能生育,但凡有個一兒半女,庭之也不會有納妾的想法,兩人琴瑟和鳴相敬如賓,在京裡亦是羨煞旁人。就像父親和母親一樣,哪怕母親多年來隻生了庭之一個,父親身邊一直就隻有母親。
可惜如今對她而言,這已經是奢望了,衛國公府到了顧亭這兒已經是一脈單傳,顧亭若沒有子嗣傳承,這國公一脈可就絕後了,她擔不起這個罵名。
如此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一會兒,正是該上床安寝的時辰了,顧亭卻突然讓楊氏先睡,自己穿好衣裳走出裡屋。
外間守夜的春蘭見顧亭出去,忙要給他遞鬥篷遞傘,他隻順手接過鬥篷披上,就擺擺手讓她别忙活了。
顧亭走後春蘭走進裡間,卻見楊氏呆愣愣地坐在床上,滿身的孤獨與落寞。
她走到床邊輕聲詢問:“小姐,這是怎麼了,這麼晚了,世子怎的還出門?”
楊氏似有若無地扯了扯唇角,眸中失落顯而易見:“怕是去那丫頭屋裡了,晚上回來後一直心不在焉,恐怕惦記着那丫頭被母親罰了晚食,擔心她餓着肚子。”
春蘭隻能安慰楊氏:“也許世子是有要事必須連夜處理呢,世子對您一向情深義重,奴婢們都看在眼裡,小姐可千萬别誤會了世子。”
“情深意重?”楊氏苦笑,“這四個字放在往日我是相信的,如今嘛,呵!”她雙手環胸磨搓着兩邊胳膊,“春蘭,今夜你陪我睡吧,我冷。”
“好,奴婢去收拾一下。”
話分兩頭,因為有陸氏發話,柳眠一整晚都餓着,肚子餓得咕咕叫,正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考慮是否趁着夜深人靜去廚房裡尋摸點吃的。
忽聽有人敲她房門,她警覺起來,揚聲問道:“誰呀!”因餓得難受,語氣并不是太好。
門外傳來沉沉的一聲“我”。
柳眠聽出是顧亭的聲音,喊了聲“來了”,馬上起身裹上衣服過去開門。
一開門,顧亭從門縫裡擠進來,轉身就把門牢牢關住,隔絕冷冽寒風入侵。
柳眠這兒夜裡的炭火已經燃盡,她摸索着點起一支蠟燭,聊做照明之用。
“這麼晚了,世子來眠兒這裡所為何事?”她不斷給離開被窩以後逐漸轉涼的雙手哈着熱氣,明顯是冷得很。
這話在顧亭聽起來似有幾分不大歡迎的意思,但表達的意思又确實沒什麼問題,遂将這點沒來由的疑心擱置了,從鬥篷裡掏出一個熱騰騰的烤地瓜遞給柳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