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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身都痛,那個地方尤甚,身體就跟要散架了似的。
這是柳眠醒過來後的第一感覺。
燈影搖曳,不是很亮,足夠映照出滿屋的木質家具,以及拔步床上被青黃銅勾攏到兩邊的淺紅帷幔。
她還躺在床上,男人一身白色寝衣,筆挺的背脊正對着她,坐在屋子正中間的八仙桌旁喝茶。
察覺到她醒來,他擱下手裡的茶杯,微側了頭道:“不必起了,明日清晨去夫人處請安。”
她隻是動了動自己酸痛的身體,男人便以為她要起身服侍,她身體都快難受死了,根本就沒有這個意思。
從她的角度能看到男人硬朗的下颚線和高挺的鼻梁,連這種時候身姿還那麼挺拔,看得出來是把規矩刻到骨子裡的人。
鑒于尚未考慮好應該如何應對眼下的局面,她隻低低應了聲:“是。”
男人得到回應,微一颔首,起身從床邊衣架上拿起一件玄色外裳穿好,淡淡留下一句“你休息吧”,便推門而去。
第一夜就這麼結束了。
男人一走,柳眠有一搭沒一搭地垂着酸痛的腰腿,心裡開始盤點眼下的處境。
她如今的名字也叫眠兒,年芳二八,原是這大盛王朝衛國公府廚房裡的一個粗使丫鬟,無父無母,自小被賣進府裡。
衛國公府世子顧亭今年二十有八,與世子夫人楊氏成親剛滿三年,算得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無奈楊氏的肚子三年來一點動靜也沒有,國公夫人起了疑心,遣人暗中查訪,這才查到原來楊氏在出閣之間,就因為家裡姐妹龃龉被誤傷了身子,已經不能生育,但她為了嫁到顧家,隐瞞了這件事情。
國公夫人陸氏知道後着了大急,要知道顧亭早年一直在邊關曆練,二十五歲回京才成親,已是比同齡貴公子們晚了好些年,眼看相熟的貴婦夫人們都抱上了孫子,自家兒子也到了即将而立的年紀,兒媳婦卻不能生!
為此她将府裡上上下下的丫鬟相看了個遍,最後選中了廚房的粗使丫鬟眠兒送到兒子床上,不為别的,看中的就是眠兒雖生了一副極好看的樣貌,卻一直安守本分,性子老實。
按理說作為母親長輩,本不該給兒子選個狐媚子似的通房,無奈顧亭是個不解風情、不戀花叢的性子,從小到大就沒個兒女情長的時候,成了親也隻守着這麼個媳婦兒過日子,她怕選個模樣普通的到時候入不了他的眼,可不就白瞎了她這一番功夫。
于是索性選個美貌本分的,希望他能多看幾眼,好趕緊給她生個大胖孫子,性子老實本分,往後生下子嗣擡個姨娘,也不至于作妖,鬧得家宅不甯。
今夜就是眠兒正式成為顧亭通房的日子,不過看剛才那男人溫存完拍拍屁股就走的樣子,鮮嫩的身子、嬌豔的美貌,似乎不大能吸引住他。
她如今是肩負着國公夫人心心念念生孫子的重擔不算,又攤上這麼一個規矩刻闆的任務對象,可謂一個難上加難。
柳眠心裡挺累的,這一個兩個都是這麼高難度,看來是真不想讓她好過啊!
她恨恨地在心裡咒罵了一通,強行忽略掉渾身的酸痛,拉起被子悶頭睡去,天大地大睡覺最大,任何事情都等她明天早上睡醒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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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的習慣讓柳眠在翌日起了個大早。
通房終究還是個丫鬟,是男主人暖床的工具,沒有資格配備丫鬟服侍,她隻能自己洗漱,略施脂粉,簡單挽了個随雲髻,點綴上些許頭面,又換了一件銀紅色對襟夾襖并一條水銀色下裙。
頭一次以通房的身份給主母請安,着實該穿得喜慶精神些,好在昨日國公夫人将眠兒送上世子的床時賞下了兩套頭面并幾身衣裳,讓她不至于連穿出去見人的衣裳也沒有。
不過這個地方隻有正頭娘子有資格穿正紅,作為通房是沒有資格穿的,往日最愛的紅衣怕是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再穿了。
收拾妥當柳眠便去了世子夫人楊氏那裡。
她的屋子被安排在院子僻靜處,顧亭和楊氏則住在院裡正房。
昨日她才被擡房,晚上卻沒能留住顧亭過夜,半夜三更還讓他回正房來睡,今日一大早更是連個人影也不見,可以想見她并不十分得顧亭歡心,所以楊氏也沒有十分忌憚她。
楊氏今日穿着一身藕荷色褙子,看起來是個端莊沉靜的少婦,二十歲出頭,比顧亭小一些。
對于柳眠她雖無忌憚,卻也不見熱攏,喝了柳眠的敬茶後,隻簡單說了幾句今後要安守本分、服侍好世子、早日為府裡開枝散葉雲雲,又從中指上退下來一個金戒指賞她,算是認下了她做顧亭的屋裡人。
這裡請安完畢,楊氏又帶着她去了國公夫人陸氏那裡。
作為國公夫人,楊氏還不到五十,看起來是個保養得宜的貴婦人,今日穿了身暗紅色的衣裳,額上帶着條同色鑲紅寶石的抹額,态度和藹。
流程都是一樣的,請安,敬茶,陸氏訓導了幾句,無非還是要恪守規矩、盡快懷上個孩子這些,同時還着重強調了要她尊敬主母,不許無事生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