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沉的天空一片死寂,紫霄雷劫過後,烏黑雲層殘留着最後幾絲紫色雷電光芒,小半個時辰過去,終究歸于平靜。
雲消雷散,萬象更新。
淩霄宗上空祥雲乍起,仙鶴飛翔,仙獸吐霞,仙樂飄飄,百花競放,百鳥朝宗,百獸俯首。
萬千祥瑞缭繞之間,忽有白龍火鳳嬉戲其中,白龍矯健,吼聲如雷,火鳳展翅,翺翔天際。
龍鳳盤旋着打開了一條半透明的通道,從淩霄宗天照峰通向極目天穹之上,通天之路大開,是有人要飛升了!
卻說這飛升之人,毫無疑問便是百年前攪動風雲,卻在仙魔大戰前夕将這場注定生靈塗炭的大戰及時消弭的玄霜仙尊和靈溪仙子伉俪。
俊美無俦的白衣仙尊攬着美麗靈動的紫衣仙子,便要在這衆生矚目之下從通天之路飛向上界。
衆所周知,玄霜仙尊乃是淩霄宗前任宗主,靈溪仙子曾經做過魔尊,最終卻約束了魔道,也為了玄霜仙尊甘願散盡一身魔功重修仙道,經過百年修行,如今終于功德圓滿。
據說,這兩位曾經還是師徒呢!
一夕之間出了兩位飛升仙人,于淩霄宗而言自是天大的喜事。經此一事,淩霄宗更加穩居正道魁首寶座。
天照峰北,天衍峰頂,仙風道骨的藍袍道人負手而立,默默注視逐漸消失在天穹的兩個身影,長風将一身道袍吹得獵獵作響,也将宗門弟子歡欣雀躍的聲音傳入他耳中。
飛升的場景再壯觀,也總有消散的時候,直到天空中最後一縷祥瑞消散無蹤,藍袍道人終于收回目光。
不同于阖宗上下歡欣雀躍,道人一張端肅的面孔隐帶寂色,目光黯淡,往日那股嚴肅勁兒消散了許多,也添了幾分愁容。
今時早已不同往日,曾經滿門的弟子早在百年前玄霜帶着靈溪回歸之時就已被他遣散,如今這偌大的天衍峰,唯他一人而已。
一百年了,天衍峰依然是淩霄宗的天衍峰,修業仙尊也依然是宗主的師伯,整個淩霄宗輩分最高的人,仿佛什麼都沒有變,又仿佛什麼都變了。
但凡修行之人,哪個心底裡沒存着幾分飛升的念想,修業入道近千年,有生之年從未見過飛升景象,如今飛升的卻是這兩個人,果然是這兩個人。
心緒沒來由的躁亂起來,修業眉心緊鎖,索性一閃身消失在天衍峰頂,再次現身,已出現在距離淩霄宗萬裡之遙的地方。
走走停停,便是半年時間倏忽而過。
自入道以來,他仿佛許久沒有來凡俗走動了,起先是忙于發展宗門,等到宗門打響了名号,弟子增加了,又要教導衆弟子,協助玄霜主持宗門事務,後來因為玄霜和靈溪的事情,他心灰意懶,遣散門下衆弟子,自閉于天衍峰百年,直到那兩人飛升,才重新出來走動。
走得多了,也看得多了,那種躁亂的心緒也逐漸平靜下來,轉而思索起另一個問題,忙于俗務的這些年,是否漸漸失去了入道的初心?
凡俗中人壽命隻匆匆百年,一世卻也精彩,帝王将相指點江山左右時局,高牆深宅如花美眷綻放凋零,戲台之上伶人伎子唱盡悲歡,街頭巷尾攤販商客熙熙攘攘,山野阡陌用雙手掙出一個明天。
他尚未入道時曾是個儒生,做過塾師,也考過科舉,原以為一世就這麼過了,未曾想人到中年竟有緣入了仙道,此後歲月便都花在了淩霄宗上,活得枯燥而乏味。
直到最近這百年,他自閉于天衍峰,許是心境影響,修行上仍無甚進益。
一晃眼,已是這麼多年了,此前目睹玄霜靈溪飛升,他才恍然,千年修行,最終為的不就是這“飛升”二字麼?
這日負手行走在阡陌之間,正值農忙時節,剛剛下過雨,氣候涼爽,放眼望去,田間地頭幹得熱火朝天,垂髫小兒奔跑嬉戲,水牛哞哞騾馬嘚嘚,别有一番精彩景象。
忽的心有所感,才還停留在田埂上的藍袍道人轉瞬就沒了蹤影,下一刻,已經出現在某個不知名的街角闾巷。
巷中雜亂地堆放着磚瓦木料,陰暗潮濕,巷外,追逐的叫喊漸漸遠去。
長條木料空隙之間蹲着一個小小的身影,捧着個又大又圓的白面兒饅頭狼吞虎咽,直到啃完了饅頭,一擡頭才發覺有人在看她。
小人兒蓬頭垢面,身上也穿得破破爛爛,一雙眸子卻生得又大又亮,此刻雖被人察覺了蹤迹,看起來倒一點也不慌亂,隻仰頭直勾勾盯着來人。
修業心道這孩子膽子真大,遂稍許彎了彎唇角,伸出右手,鼓勵似的說着:“來。”
小人兒隻猶豫片刻,便伸出小手放進修業掌中,方才捧過饅頭的小手比身上幹淨一些,但還是又黑又髒,放在修業掌中就好像一小團蜂窩煤。
修業卻毫不在意,合掌捏了捏,心道果然如此,方才心血來潮感應得并沒有錯,這小丫頭根骨出色,修煉起來事半功倍,比之當年的玄霜亦是不遑多讓,留在凡俗可就生生荒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