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良玉一時怔住了。
她知道土家族對外族人很排斥,便是族内人,同姓異姓尚有區别,何況她這個外族人。
好像所有路都指向一條。
但若嫁人是為了以後能夠掌兵抗敵,報效國家,也并非不可。
有所得,必然會有所失。
“你阿姐會在家中住一段時間,你可以和她了解一些石矽的事,再做決定。”
秦葵也沒明說讓秦良玉做什麼決定,如果最後她仍是不想嫁,他也不會強求,大不了讓她去外祖母家謀些機會。
“好。”秦良玉應道。
“回來去看你阿娘了嗎?”秦葵問。
“梅花說阿娘昨夜在佛堂誦了一夜經,早上才睡下,我就沒去打擾她,一會我便去看看。”秦良玉道。
“嗯,去吧。”秦葵擺了擺手。
秦良玉離開書房後,輕吐了一口氣,對盧葉說: “去祠堂。”
秦母信佛,在祠堂裡間設了一座佛堂,供了兩尊菩薩,每日早上起身第一件事,便是去佛堂誦一個時辰經,每月初一十五上香,逢節進貢。
平日裡若是遇到大事,不論悲喜,便會誦一夜的經,次日便睡到午時。
這已是府裡人盡皆知的事。
所以上午即便梅花不說,秦良玉也知道。
她原是打算演練完再去,那時秦母剛好用完午飯,她也可以陪她一起修剪花草。
秦良玉過去大部分精力,全花在了讀書習武上,和秦母相處的時間并不多。
有時忙起來甚至幾日見不上一面。
尤其秦母獨自搬到了祠堂附近的院中後,她們相處的機會便更少了。
快到秦母的院中時,秦良玉放緩了腳步,慢慢地推開門,向裡面探去。
秦母手中拿着剪刀,彎着腰正在修剪花枝,腳邊落了一地的殘枝,已修剪了大半。
周媽拿着一個澆花水壺走過來,剛想出聲,秦良玉立馬把食指放在嘴前,做了一個禁聲的動作,從她的手中接過水壺,輕聲地走到秦母的身後。
秦母每次剪完花枝後,都會澆一遍水。
這些她一直親力親為,從不讓下人插手。
秦母把手中的剪刀遞向身後,秦良玉接過剪刀,又把水壺遞過去,秦母接過水壺後,開始認認真真地澆花。
秦良玉一直跟在秦母的身後,沒有出聲。
秦母喜靜,秦良玉每次在秦母的身邊,話比平日裡也少上許多。
外界傳的秦家四小姐溫文娴雅,端莊有禮,唯有在秦母的面前,才能得見。
秦母澆完花,轉身看到秦良玉,驚訝卻又有些了然,道
“四兒?你們什麼時候過來的?”
周媽上前接過水壺,秦良玉攙着秦母的手,笑着說:
“有一會兒啦,這不是想和阿娘學習學習修剪花草嘛?”
“你呀。”秦母笑着搖搖頭。
兩人在院中的葡萄架下坐下,秦良玉仰頭看着葡萄枝,枝上墜滿了葡萄,各個圓潤飽滿。
“再過兩個月,這些葡萄就熟了,今年結的比去年還要多。”秦母道。
“多少也不夠大哥二哥他們吃的。”秦良玉噘了噘嘴。
“可每年蓮子誰吃的最多呀?”秦母笑着問。
秦良玉眨了眨眼,裝作聽不懂,伸手從桌上拿起一塊糕點,小口小口地吃着。
她隻是愛摘葡萄,從枝上摘下一大串葡萄,再把葡萄從串上一個個拔下來。
拔下來的葡萄放久了,容易壞,兄弟幾人便隻能一個個地全吃了。
每次等他們吃完後,秦良玉便佯裝生氣,怪他們把她摘的葡萄全吃了。
兄弟幾人便哄着她,再過一個月去摘蓮子給她吃。
她最愛吃的是蓮子。
每年七八月後,蓮花池裡長滿了蓮蓬。
秦邦屏劃船,秦邦翰摘蓮蓬,秦民屏剝蓮子,把蓮子從蓮蓬裡擠出來,再把蓮子的外衣剝了,蓮子心摘了,放在一個盤中。
秦良玉便坐在船中,一把一把地吃,吃飽了才劃船回家。
母女二人隻聊着些瑣碎小事,都不提昨日秦良玉入獄之事。
“阿娘覺得馬周怎麼樣?”秦良玉一隻手支着下巴,一隻手沿着茶杯圈打轉,漫不經心地問。
馬周是石矽的人,和馬千乘的關系也非同一般,這些年為了把馬千乘贖出來,他前後奔波,費了不少心力。
這些秦良玉都知道。
隻是因為秦良斯的原因,剛開始她對馬周有些偏見,現在雖已改觀,卻也無法正常地判斷。
“人有千面,馬周如何,對你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阿姐覺得如何。”
秦母并未像秦良玉猜想的那般給出一個具體的回答,反而也拿起了桌上的糕點道:
“就像這塊綠豆糕,愛吃的人視若珍寶,不愛吃的人避之不及,何況又有許多不能吃,或者吃不到的人,他們隻能從書上或者别人的口中知道,即便知道了又如何?”
秦良玉越聽眉頭皺得越緊,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我秦家的兒女,便是娶錯了,嫁錯了,也有從頭再來的機會。若是馬周對你阿姐不好,她不會現在仍随他冠馬姓。”秦母又道。
“阿娘說的對。”秦良玉點了點頭。
秦家秦葵這一脈最是叛逆,别人千求萬求求不來的歲貢生,他說辭便辭了,更來到這個偏僻的地方隐居。
他的兒女也不會礙于世俗,委屈了自己。
秦良玉離開時,整個人輕松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