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
哪有什麼下次。
她不會在這個城市裡住很久,他們也不會留在這裡,她不會自大到和一個貴族一起出生入死一次後就把他們劃為朋友。
即便他似乎和别人不一樣。
她,和他們終究要走的是不同的路。
……
為了避免被追蹤,元早繞道去了一趟人流量最密集的聖港格鬥場,并且特意套上了尼羅生命公司的制服,還有那頂鴨舌帽做僞裝。
等她再回到機器人之家已經是後半夜了。
歌蕊絲依舊站在門口等着給她開門,阿螢困得小腦袋瓜直點頭,聽見她平安無事的回來了,上一秒在叫姐姐,下一秒就抱着枕頭睡着了。
歌蕊絲見她衣服上、發梢上布滿血迹,貼心地端來一盆熱水,幫她洗漱。
“需要為您更改任務設置麼?”歌蕊絲拉出一個數據分析圖:“比如降低傭金标準,這樣安全指數會高一點。”
“謝謝你,歌蕊絲。暫時不用了。”元早緩緩搖頭,清洗過後那種疲憊的感覺就上來了。她望着歌蕊絲僵硬的嘴角,泛起微笑:“再堅持堅持,我就可以晉升為D級了。”
“以目前的數據分析來看,接下來即便隻做傭金最低的任務,也可以在期限内晉級的。”歌蕊絲實在不贊同元早如此拼命。
從機器人的準則來說,人類生命高于一切。
“我想快點完成。”元早摸了摸自己略微變長的頭發:“你說的對,這裡并不适合生存,我該早點做打算,帶你們離開這裡。”
“炎龍帝國?”
見元早點點頭,她順便查詢了一下星際旅行的票價,看到那一串數字後,歌蕊絲決定還是保持沉默。
夜深了,機器人之家的燈也熄滅了。
望着窗外明亮的月亮,元早枕着雙臂難以入眠。
白天的槍聲、爆炸聲還在腦子裡循環,閉上眼睛,真正的小五中槍死的難以置信,健一爆炸時的翹起的嘴角,于可于桐姐弟的慘狀就會輪番的出現。
許久,在寂靜無聲的夜裡,元早輕輕的開口。
“歌蕊絲,我今天殺人了。”
她單薄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屋子裡。牆角充電樁上站立的機器人靜靜地睜開了眼睛。
“我在格鬥場這些年,鬥過豺狼虎豹,殺過惡獸巨蛇,可都是為了活命不得已而為之。”
元早的眼睛睜的很大,映着那輪圓月,承載着她的不解。
“每一場角鬥結束,我都不停地告誡自己,我是個人,不是貴族的玩具,不是發洩欲望的機器。我不停地變強,隻要我能扼殺對方的行動力,就會留下它們的性命。盡管我知道它們總歸是要死在那個格鬥場的。”
元早輕輕的開口:“那是我以為,隻要我還能把它們的命看做是命,我就仍舊是個人。”
“可是今天,我好像變了。”
“為什麼這麼說?”歌蕊絲不是很能理解元早對人的定義,但是她是一個服務機器人是一個合格的傾聽者。
元早頓了頓,話頭在她嘴裡舌頭上打了幾個圈才緩緩吐出:“當我有權利能決定他人生死的時候,我有一種沖動,我希望對方去死。”
她眼裡流露出一絲自己也未曾察覺的無助。
“我害怕有一天,我會變得和那些我所憎惡的貴族一樣,變得偏見、冷漠。”
十四歲的元早,在這個即将過去的夏天的夜裡,體會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彷徨,和對自己的恐懼。
歌蕊絲忽然意識到此時的元早需要一個戰後心理康複療程。然而她隻是一個基礎的服務機器人,并不具備這種技能。
于是她隻能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她轉動了下機械軀幹,來到元早身邊坐下,擡起手給她做了一個腦部的按摩。
歌蕊絲的手指熟練地轉動,幾下就叫元早充血的腦袋得到放松。
“在我看來,你還和第一次見面時一樣,敏感且善良。”
第一次見面麼?
元早回憶起那是她十一歲的時候。
在格鬥場裡連着輸了十幾次之後,終于迎來了第一次的勝利。對戰的是和她同一批進入格鬥場的一個小男孩。她本沒有勝算的,她手裡甚至連一把利器都沒有,她能想到能赢的唯一方法就是跑,跑到那個男孩沒有力氣然後把他掀翻在地。她養了很多天的精神了,也吃了很飽,或許可以一搏。
可她沒想到的是那個男孩明明看起來很強,她隻不過是在反抗的時候推了他一下,便将人推下了競技台。她趴在台上隻看見地上留了一大灘血,和那個男孩解脫的笑容。
那天是她第一次去到休息室,也是第一次遇見歌蕊絲,在她最恐懼最無助的時候。
元早擡眸,借着月色看見了歌蕊絲仿生面容上的溫柔,她如釋重負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