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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第一道殘陽,打在了霧散門口的齊腰木門上,程也随着它的光暈踏入石塊小路。
輕車熟路到大廳,将手上提着的東西正正擺在桌上,仔細觀察一眼沒有被磕壞後,才走向院子裡。
立哥描摹着畫,聽到動靜擡頭看了眼,又低頭繼續畫。
看似毫無察覺,卻很熟稔開口說話。
“怎麼空手來?”
程也笑回,“哪能,在大廳桌上放着呢。”
“又做了什麼?”
語氣挺平淡,裡面隐隐約約透着幾分調侃的意思,程也聽出來了。
“沒什麼,就新學了兩種甜品,我一個人也嘗不出好不好吃,提過來你們試試味。”
立哥手上動作沒停,依舊畫的細緻,就這架式,嘴上也沒饒過他分毫。
程也習以為常,這麼多年來,他都是這樣。四周瞥了眼,又收回。轉回頭來跟立哥視線撞個正着。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筆。
“這會來,診所有人守着嗎?”
“有,”程也說,“新招了個助理。”
立哥看他一眼,“能招到?”
程也在立哥身邊坐下,立哥拿過前面的茶壺,給他倒了杯茶。
“離職後找不到工作,幫他過渡一下,等找到了,再讓他離島去更好的地方。”
程也端起喝一小口,“不然,誰會來小島待診所裡,我嗎?”
立哥聽這話好笑,“我還以為你忘記自己是個醫生呢,天天甜品來甜品去的。”
程也指腹順着杯身摩挲,對他的話不以為意,“興趣多一個不挺好。”
“是啊,挺好,”立哥回。
話鋒一轉,“所以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小霧的?”
程也指間動作一停,眼下映出一小道折痕,人更多了幾分柔色,聲音帶着笑,“有這麼明顯嗎?”
立哥拿着筆在那兒轉,“也不是,認識你這麼多年,再看不出你身上的那點變化,也太不行了吧。”
兩人好友多年,太過了解彼此。
程也低垂眼皮,盯着杯子裡,水不是原本的清澈,而是染了一層茶葉浸泡透的淺色。
“你還記得她剛來鸢島的時候嗎?”
...
前些年,網絡不算發達的時候,來島的人大多數是為了島上那塊許願石,後來因為一部文藝片的取景,小火了一陣,來的人多了很多。
程也畢業工作幾年,在父親去世後,毅然決然回到鸢島,繼續撐起來那一家小診所。
其實來看病的人并不多,很大部分時間是悠閑的。
慢慢的,他開始學着網上的教程做甜品。
做好之後會分給島上的小孩,所以挺多小孩很喜歡他。
那天,他将面團用模具壓出圖案,放進烤箱烘烤,在等待餅幹成型的過程中,打開了手機。
推送的第一條視頻,是附近。
應該是來島遊玩人發的,日常向,點贊量不算多,一百來個。
評論區裡大多數是她的好友評論,互贊互誇,而夾雜其中的一條,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好,請問這個地方适合安靜的住一段時間嗎?】
賬号本人還未來得及給予這條評論回複,在一衆評論裡顯得很孤單。
鬼使神差他給她發了一條私信。
【你好,看到你有詢問關于鸢島的問題,我是本地人,很樂意幫你解答,有想知道的,都可以私信我。】
從這一刻起,他們開始熟絡。
程也幫林青霧解答疑惑,林青霧在詢問的過程中,給他無聊的生活帶來了那麼一點樂趣。
林青霧上島那天,是程也去接的她。
第一次見她是什麼感覺?
程也回憶。
那天她穿着很簡單的白色T恤,頭發是随意的紮起,靠海風大,就那麼任由發絲飛舞。
提着行李箱靜靜的站着,整個人看起來很輕。
對,很輕。
仿佛再來一陣風,她便消失不見。
走近才發現。
她模樣并不大,很年輕,臉上沒過多修飾,氣質漂浮,渾身上下卻又透着股勁兒。
與之交談,透露出的話語,也更成熟。
接到她後,程也給她介紹,當了半天導遊,林青霧請他吃了頓飯道謝。除此之外,程也沒再打擾她。
人與人之間交往,分寸點到即止。
直到,在程也知道她準備接手一家快要開不下去的民宿時,略感驚訝。
島上人拼命想往外跑,她第一次來,并未有多少情感,就願意留下。
他對她産生了好奇。
于是,他找了個理由幫忙。
前期很難,她的經曆并不多,踩過挺多坑,也被人騙過,但程也從沒見她哭過。
她一直挺直腰杆,一步一步往前走。
他也探尋到了她身上,那些美好的品質。
程也說,“隻要跟她接觸過,沒有人不會欣賞她,喜歡她。”
立哥對于他的話,是贊同的。
他之前挺長一段時間是在島外,後來摒棄一切,待在了鸢島,程也找到他的那一天,程也跟他說。
“她挺像程鴿。”
立哥回想第一次見林青霧的時候,身上的感覺很熟悉,的确像,但不同。
程鴿是堅韌向上攀爬的竹子,内裡又碎又空。
而林青霧相反,輕飄似雲,心卻是硬的。
兩人久久不語。
天邊赤橙一片。
門口傳來動靜聲響,視線同時被吸引過去。
林青霧跟周雪度正朝院子進來,從大廳那邊透進來的霞光照在他們身上,光暈模糊了輪廓。
明明中間隔着小段距離,卻莫名的,讓人覺得,他們是一個世界的人,連靈魂也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