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景喻因此得以喘了口氣,脖頸之上掐他的手仍在,他眼中盡是那抹撕裂痛苦的身影,他眼中的淚簌簌地滾落下來,不知到底是什麼情緒,他還是不禁向她靠近,少年嘶啞着聲,血與淚洶湧地如潮水一般,同他之言、同他之溫一齊砸向任關山,他隻喚了一聲:“任姑娘……”
任關山頭更疼了,她松了掐着他的手,捂着頭纾解那股疼痛,但心中驟升的暴戾教她不可再忍,她一手利落拔劍,随手一劍,便劃傷了他的手臂,又一腳将他踢倒在地:“滾開!”
沈景喻噗地一聲吐了一口血,本就強弩之末的身體更為虛弱,倒在地上,連起來的力氣皆沒了。
室外的公孫無離、司徒鏡、慕容均三人見了,腳下下意識一動,欲要沖進去,可在看見下一息的一幕之時又頓住了,隻見任關山全身爆出鮮血來,鮮血染紅了整個密室,她被打回了原形,除公孫無離以外,其他二人并不知這是神印之效。
全身爆血後,任關山眼前閃過了一幕幕陌生記憶,早已落在地上的秘錄不知何時複而飛了起來,一冊冊圍着她,将書中所有的一切皆數傳予了她,任關山被動地接收着這些,每看一幕,痛便更甚一分,因記憶之中的人并非他人,而為……她死去數載的阿姊,她日夜年血皆不曾忘記、思念至極的阿姊。
那是一段,殘忍血腥的記憶。
……
建安六年,因陰陽一族的鼎盛發展,陰陽眼增了許多,此族氏族人的不斷增多并算不得好事,他們的增多令幽冥一族來往人界更為頻煩,尤其是那鬼域之鬼,常從幽冥之下至各重陽的皇城之中殺人,本天地法則在前,鬼是無法太過明目張膽、肆無忌憚殺人的,可陰陽使者的存在卻助長了幽冥族人的殺人行徑,于它等而言,陰陽使者的存在,無非是為幽冥打開了去往人界的門,既可殺人□□,又可栽贓陷害、全身而退,何樂而不為呢?也正是如此,人鬼二界的平衡被徹底打破。
那載,為維護二界平衡,唐家莊聯合各地門派一齊追殺了一批陰陽使者,僅半載,便殺了數百名陰陽使者,他們死後,要麼就是被挖了心,要麼就是被挖了二目,餘下的屍首則被随意丢在了亂葬崗,當然這其中也有例外的,壯碩之身會被拿回去喂所謂的“神獸”,畢竟,就那一隻饕餮便要吃甚多的膳肉,至于那些陰陽使者的心與二目,是被他們拿去修煉了。
後來,他們的絞殺範圍擴大,還借了九州各個人族國家之手,又共同清剿了上百名陰陽使者,至那時,陰陽使者所餘之人便寥寥無幾了,後代更是沒有幾人,餘下的陰陽使者不得不東躲西藏,以防被殺,然九州地域過大,餘下之人散落于各地,并不好追殺,以唐家莊為首的清剿隊伍因此暫且停之。
數百名陰陽使者的名在眼前掠過,其中,亦有任長生。
同年十月,任長生被唐家莊弟子付霜捅殺,任關山看到此處的紅字,眼眶莫名一紅,隻半息,便又酸了。
她若記得未錯的話,那月應是阿姊剛上任滄浪衛統領的一荀過半,阿姊才幹了得,立下數功,陰陽閣也随之擴大,那時正威名遠揚的她,被孫淵首一回派出東澧,以滄浪衛統領之職出秘密任務,這是阿姊生前出任務之前告訴她的,可她未曾料,那竟是她姊妹二人最後一回的相見相言。
秘錄典籍仍在她的周遭翻飛,書中的記憶也還在不斷地傳予她的腦中、她的眼前,隻見眼前又閃過幾幕記憶。
任長生任務完畢、返京途中,竟于一村之中遇見了光天化日之下作案的鬼域之鬼,那一帶距唐家莊不過幾公裡,上可通天下可知地的她自是知唐家莊的危險,更是知自己身份的危險,可她不能眼睜睜看着村民被一個個殺害,且,村中還有一重傷殺鬼的捉妖師,她隻身一人,是無法對抗這般多鬼的,於是,任長生還是頂着危險、義無反顧地去了,可在她滅鬼之時,背後卻生生捅入一把刀,她不防,還被捅得更深。
臨死之前,任長生看見了她的那雙異瞳。
任關山透過記憶也看見了,她竟也是陰陽使者?那為何會殺同道?被控制了麼?她心中不由的忖度一番。
任長生死後,少女本欲按規矩将她的心與二目挖出,拿去修煉,可便就在此時,一道突如其來的強力将她狠狠打倒,一擡頭,任長生的屍首與救下她屍首之人便不見蹤影。
記憶一遽停止,至此結束。
……
室外的公孫無離從任關山陷入秘錄之中時,便施法将沈景喻拉了出來,本還欲趁機将她除掉,可強大的妖氣與典籍秘錄釋放出的結界教她不可靠近,同她一起的室外餘下之人早已被這持續不止的妖氣震成重傷倒地,唯有她一人還清醒着,但她狀态也并未有起初那般好了,更遑論帶三人出去。
這時她才反應過來,從一開始,葑以便未予以他們生路。
後來,一片強烈的暗紫色妖氣快速攏來,整個天地瞬息被其圍剿襲裹,公孫無離再也撐不住,失去意識昏倒在地,而在徹底失去意識的前一息,她看見了兩抹妖氣相交着追逐着,從密室内嗖地下飛了出來,又甚快飛出此地,好似在玩鬧,又好似在糾纏,最奇怪的是,其中有一抹,她甚為熟悉的妖氣。
***
充州北郊,距城五百裡開外的村莊之中,人聲鼎沸、連衽成帷,每個村民面上皆是一派喜色,像是各自都有什麼值得開心之事,他們也絲毫未察,兩抹妖氣糾纏着飛入了村莊,而一身着道袍,面目全非的中年男子正于村莊周遭徘徊着。
中年男子原地徘徊,邊徘徊邊時不時看一眼村莊每,似是在等待什麼,随後不久,那兩抹妖氣出來了。
它們墜入他後邊有些距離的林間,還在糾纏,中年男子勾了勾唇,随手一揚,便将那抹水色徹底控制了,下一息,她突然幻化成人形,變得格外平靜沉寂,九尾狐見此,也幻化成了人形,不明所以地看着鲛人,還未待她問什麼,對面的她便開了口,隻聽她道:“勿忘姐姐,我們入村去玩罷。”
“玩夠了,寶月便随你回家。”
這時,村中走出一素衣少年,他随意紮着簪子頭[4],一雙星一般的眸子閃着幾絲零碎白光,他無意側頭,瞧見了一抹随風舞動的衣擺,他二眸縮了縮,幾步小奔了去,可到了那地,卻看見隻是一片碎衣擺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