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沒有錢。”

“……”

沒等到梁覺回答，Max嘟起嘴巴，露出可憐巴巴的表情，扯着他的胳膊左搖右晃，碎碎念了幾句外語。

雖然聽不懂，但那語氣黏黏糊糊的，足以跨越語言的屏障，換成誰都能聽出是在撒嬌。

許非遙毫不懷疑，要不是有自己這個電燈泡在場，估計Max就要直接撲到梁覺身上了。

他看了兩人一眼，緩緩起身，含笑溫和道：“是想喝奶茶嗎？我去買吧。”

Max驚喜地道：“真的嗎，謝謝漂亮哥——”

“你去買？”被梁覺寒涼的聲音打斷，“你不留在這裡試衣服，還想到哪裡去？你是嫌你耽誤的時間還不夠多？”

“……”

這衣服的尺碼不是他選的，甚至連買禮服都不是他自己做的主，他從一開始就不明白梁覺這是在跟他生哪門子氣。

況且自己主動提出離場，不僅能讓他眼不見心不煩，還能讓他跟小情人更自在地相處，他不懂梁覺還有什麼可不滿的。

不過一想到這是梁覺，一切都合理了起來，有時候面對梁覺，不需要理由，道歉就好了。

許非遙機械地答了一句：“抱歉，是我考慮不周。”

梁覺終于沒有再繼續追究，他從包裡掏出一張卡，扔給了Max。在他離開之前，又叮囑了一句“慢點”。Max做了個俏皮的鬼臉，一蹦一跳地走遠了。

至此，休息室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許非遙略帶倦怠地合上眼睛，希望梁覺不要再跟他說話，給他留一點喘息的空間。

然而事與願違，梁覺開口的時間甚至比他料想中還要更早，聲音也比他想象的更為冷酷：“你到底瘦了多少？”

許非遙怔了怔：“……沒多少。”

梁覺皺起眉：“你自己都不知道？”

許非遙垂下眼：“……”

梁覺深吸一口氣：“你上次體檢是什麼時候？”

這個問題讓許非遙莫名心虛，為了轉移話題，他的語氣突然變得急躁起來：“抱歉，梁總，我沒想到這會成為今天工作的一部分。如果我知道，一定會提前獲得準确的體重數據，方便您使用。”

這話聽起來是在道歉，但其中含沙射影的意味，梁覺不可能聽不出來，隻見他面色微亂，難得地陷入沉默，過了很久才再度開口。

“你瘦了不好看，”或許是太久沒有說話，聲線變得有些含混喑啞，“……長回去。”

“……”

聞言，許非遙差點氣極反笑。

他覺得荒謬極了。

哪怕七年前一走了之的那個人是梁覺，哪怕這七年間是他拉黑了自己從此音訊全無，回來之後，他還是可以這麼心安理得地把自己從頭到腳羞辱個遍，可以領着他年輕貌美的混血現男友在自己跟前耀武揚威。

就連自己的身材和外形，也要淪為他評頭論足的笑柄。

許非遙狠狠地攢緊拳頭，告誡自己要保持冷靜，聽見自己以幾乎不是自己的嗓音說：“嗯，謝謝梁總的指點，但我其實是做幕後工作的，不像您經常需要抛頭露面，我其實是不需要那麼好看的。”

停頓片刻，許非遙抿了抿唇：“……而且太好看了，我也怕不小心勾引到别人，造成什麼浪蕩的結果，那也不是我的本意。”

梁覺被話裡的回旋镖紮得臉色大變：“你如果非要曲解我的意思——”

“今天确實怪我，衣服穿得不合适，所以才耽誤了您的時間，”許非遙面不改色，嘴角挂着從容的笑，“也怪我未經允許，擅自讓自己的身材違背了您記憶中的尺碼，給您添了不小的麻煩。”

“你——”

“在陪同領導出席宴會這一塊，我的确經驗不足，做得不好。不過您放心，這次隻是因為CEO特助人選空缺，所以才臨時由我陪您。相信人事一定很快就會為您物色好更合适的特助人選。風華遊戲人才濟濟，希望您不要因為我的水平，而對遊戲部喪失信心。”

一番話說到最後，許非遙的手都在顫抖。

他明明知道，更明智的做法是在梁覺對他發難時，毫無怨言地賠罪。既然梁覺對于七年前的事仍有怨氣，任他宣洩就是，總有宣洩完的那一天。

可這磨人的一天熬到現在，他的神經已經到了崩裂的邊緣，難以再沉着思考，說話也不由得放肆随性起來。

話一出口，他卻又不禁後悔。畢竟以他一貫的處事作風，是斷然不會把場面鬧得這麼僵的，更别說對方還是他的上司。

許非遙按下心中不安，強迫自己挺直腰闆，至少在表面上不能露怯。

讓他意外的是，梁覺并沒有像他想象的那樣和他繼續針鋒相對，他似乎沒料到許非遙會是這樣的反應，原本嚣張的氣焰突如其來地弱了下來。

沉默良久，梁覺嘴巴徒勞地開合了幾下，最後啞聲道：“我沒說你做得不好。”

“……”

聞言，許非遙有些詫異地扭過頭去。

“也沒覺得有人比你更合适。”

梁覺目光低垂，眼神略顯飄忽，雖然表情依然冷峻，可相較于剛才的盛氣淩人，卻多了幾許躊躇不定，目光不經意與許非遙相碰後，立刻閃開了眼睛。

他咬緊後槽牙，下颌線條繃得剛硬，清了清嗓子：“我隻是……”

一句話懸在半空，久久沒有下文。

許非遙目視前方，神色平靜，卻莫名地屏住了呼吸，心髒不受控地被梁覺的沉默漸漸吊起。

一股明知不該存在的期待，在他心中隐蔽的角落，悄悄地滋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