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即将迎來死亡,天元的神态放松極了,她不再維持雙手環抱的防禦性姿态,随手攏了下衣擺,盤着腿坐到地上。
“我記得你,夏油傑,你的術式是咒靈操術。”
提及咒靈操術,天元的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懷念,但很快就消失不見,她側過頭,看向夏油傑,
“你……見過優嗎?”
“優?”
五條悟挑眉,
“優是誰?”
聽起來是個女性的名字,天元認識的,千年前的人?
“……你知道倉橋前輩?”
夏油傑眯了眯眼睛,天元卻在聽到他的稱呼時愣了一下,
“倉橋?”
她低聲呢喃着重複了兩遍,忽然捂着臉笑起來,
“倉橋優、倉橋優……是個好名字,既然如此,我似乎也該叫倉橋天元。”
“……哈?”
誰都聽得出天元這句話的意思,還不知道倉橋優到底是誰的五條悟茫然地眨眨眼,
“你和那個倉橋優是姐妹?母女?”
“倉橋前輩隻有一個女兒。”
也就是說,天元的身份隻能是倉橋優因拒婚與家族決裂前的親人。
夏油傑眉頭緊皺——可這樣根本說不通。
按天元那句話的意思,她本身是沒有姓氏,隻有天元這個名字的,所以既然離家的倉橋優給自己起了倉橋的姓氏,她便可以依此類推地成為倉橋天元——但是。
“倉橋前輩的家族……”
不論是倉橋優對土禦門紗織第一世的教養,還是五條知以及禅院光對倉橋優的印象,都能證明她必然出身大家族,絕不會是連姓氏都沒有普通國民。
“也是有的吧。”
五條悟提醒他,
“天皇家族就沒有姓氏哦。”
“也就隻有天——”
夏油傑驚愕地擡起頭,
“——皇?”
“嗯。”
天元輕輕颔首,
“我和優,是被抹除記載的内親王。”
倉橋優是因為離經叛道的逃離,她則是因為要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天元”。
千年之前的世界,人口數量稀少,咒術師就更少,能夠應對的咒靈數量十分有限。為了打敗咒靈,咒術師和非術士之間并不像如今一樣有着深深的隔閡。
尤其是在日本,天皇家族和“陰陽師”家族之間,更是極為親密也極為長久的合作關系,哪怕是權力達到頂點的那幾位幕府将軍,也因此不得不一直留存着天皇家族。
“人心不足。”
天元冷哼,
“不論是天皇家族還是将軍家族,都不滿足于支配咒術師,而是一心想要将咒術據為己有。”
實在不行,隻為己用也可以。
但天不遂人願,或者說,神明從不會滿足貪心的人。
天皇家族也好,将軍家族也罷,都從未誕生過咒術師——直到千年前,倉橋優和天元這對年齡差僅有一歲的姐妹一前一後的降生。
白發金眸的姐姐,黑發金眸的妹妹,咒力造成的異樣外表,令姐妹兩人自小便獲得無邊的優待,而随着年齡漸長,她們的術式也終于明了。
倉橋優可以調伏咒靈,天元則有着能夠稱之為“不死”的自愈能力。同時,姐妹兩人又都在結界術上有着極高的天賦,經常借着召見咒術師的機會,與他們讨論現有的結界術,以及精進和改造的方法。
“那時候我們都沒想到,他們會誕生如何卑劣的謀劃。”
拇指頭咒靈止不住地嗤笑,
“優能夠控制咒靈,我和優為了幫助陰陽師更快找到咒靈,解決麻煩,減少傷亡而研究出的結界,隻要有合适的支撐,就能夠擴大到整個日本。”
那麼——為什麼不直接這樣做呢?
“……你成為支撐結界的‘活體咒釘’,咒術師搜集咒靈,倉橋前輩調伏咒靈。”
夏油傑不知道自己臉上究竟是什麼表情,
“天皇一族可以依靠這樣的結界徹底令咒術師們俯首稱臣,還能依靠倉橋前輩調伏的‘咒靈軍團’與幕府将軍勢力對抗,從而再次完全掌控日本。”
“還挺合理的。”
五條悟評價,
“但倉橋優不是離開了嗎?”
“術式的遺傳性。”
天元給出解釋,
“有不少陰陽師家族中都出現了特殊術式的穩定遺傳。”
“所以他們就認為咒靈操術也會從此穩定在天皇血脈中遺傳?”
簡直是愚蠢到天真的程度。
夏油傑從牙縫裡擠出一聲笑,
“很可惜,沒有。”
“很可惜——沒有。”
天元贊同,
“但僅憑我的結界也足夠了。”
倉橋優逃離皇宮後,時任天皇的父親大發雷霆,作為妃子的母親以淚洗面,天元被看管得愈發嚴密,沒過多久,就被送到賀茂神社,替代她的姑姑,成為新一任的賀茂神社齋院。
也是在那段時間中,她和身為賀茂神社族傳巫女的羂索相識,成為好友,自此更加醉心于結界術和咒術的研究。
“進入薨星宮,第一次支撐起結界時,我希望能夠讓咒術師和民衆不再為咒靈所苦。”
天元低着頭,
“但我總會老去。”
強大的自愈能力令她甚至隻要有一部分完整的軀體就不會死亡,但也僅僅是不會死亡——細胞會衰老,曾經随風飛舞的烏黑長發會變成和姐姐相似而不同的白,曾經滿心的善意,也和日益渾濁的眼白一樣,變成了心知肚明的惡。
她不知道結界會讓咒力無法逸散,造成咒靈越來越多的局面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