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毛雪白的咕咕用尖細小喙小心啄食着大掌中的金黃小米,偶爾擡頭的間隙,似乎見到這位主人上揚的唇角,胸膛輕震,托住它的手掌卻平穩不動。
“藏得真好……呵呵,所有人的關注點都在那個神眷者身上。啊,我想起來了,是他。看來這是他一貫的手段……他将會是一個變數,我竟然一直不曾注意到他。”男人似乎在自言自語,指腹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撫咕咕的翎毛,小鳥兒便乖順地把後頸露出,腦袋紮進男人手心,從這一司空見慣的動作中汲取溫暖和愛意。
男人忽然注意到這一抹白,明明每日都會撫摸,卻隻在今天第一次将這抹白映入眼底……真是奇妙的感覺,男人忍不住再度輕笑。
笑過以後,男人的情緒逐漸冷卻下來,被一下下捋着毛的白色小鳥無端察覺了某種危機感,羽毛抖了抖。
變數,意味着不可掌控。
可這将是一次絕佳的機會,一枚無論何人也無法聯想到的、屬于他的棋子。
而棋子,就是會被玩弄于股掌之間的。
這種危機感消弭後,白色小毛團再次被熟悉的親近感包圍,再次把腦袋拱進手心裡,任由男人在它纖細脆弱的頸部摩挲。
男人并未注意到掌中小鳥的微妙變化,或者說,他的注意力被另一隻“小鳥”所吸引。
不,說是一隻白毛紅眼的稀罕兔子也可以。
“我會一直注視你……就讓我看看你的本事吧。”男人的沉吟淺笑與紛飛的雪白羽毛交織在一起,霎時間,無數隻和平與純潔的象征——美麗的白鴿從教堂深處飛起,稀疏的星辰與皎潔的月輝披在它們揚起的羽翼之上,宛如一條銀白之河在夜空中流動。
“真美啊——”
中心城的市民們有着屬于自己的夜生活,此刻他們無論在做什麼,都會不由自主停下來,仰頭駐足,欣賞這一難得的美景。
祁柒站在窗邊,望着遠方的銀白光帶,神色怔怔。
萊源以為他是被震撼到了,放下手頭的書本道:“那是教堂豢養的白鴿,是和平與純潔的象征。它們時常成群結隊,在教皇的小白鴿的帶領下,從鐘樓出發,繞着全城飛行一周再返回,期間沒有一隻鴿子掉隊,也算是中心城的一項奇觀。”
萊源說的這些,祁柒都沒仔細聽。他那血族特有的優秀視力幫助他精準捕捉到每一隻鴿子的大小和體型,不得不說,教會的鴿子養的真好唏溜……他絕不是因為趕上齋戒日而被迫茹素好幾天饞肉了。
有時候盯着男主的手都會不自覺聯想起大豬蹄子,立刻口舌生津。
萊源又想起祁柒的身份可能存在問題,面色微沉,看着他對窗外的鴿子依依不舍的模樣不由得有幾分生氣。
即便……即便他真的是一名卧底,就不能有更高的思想覺悟,演得更像一點,把注意力更多集中在自家主人身上,而不是對着窗外的飛鳥傻樂。
“你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情沒有彙報給我?”指尖略顯不耐煩地敲擊着書頁,每一次輕輕的“嗒、嗒”都會給聽者施加無形的壓力,仿佛是生命的倒計時。
祁柒卻像是毫無感覺,回憶了一番,說道:“我今天為了保護您的安全balabala……期間幫您試吃可能存在毒物的食品balabala……為了幫您拓展人脈,和某某貴族balabala……”不就是工作彙報嗎,他懂。
邏輯通順嚴謹,内容條理清晰,非常公式化的把今日行程用流水賬的方式叙述了一遍。
可以,這很AI。
萊源揉了揉額角:“夠了,這些不必和我彙報。你不是提到了與第一王女的會面,感覺如何?王女殿下和你說了些什麼?”
他自知問得有些急迫,語氣和緩道:“咱們教會人員最好不要和王室扯上關系,尤其是在這種王儲競争的敏感時期。你們說了什麼?把内容告訴我,萬一出了差錯還有機會補救。”
祁柒又把二人的對話複述了一遍,沒想到萊源直接問他“你怎麼看”,頓時讓祁柒陷入沉默之中。
“王女殿下……這是想要拉攏我、不是,拉攏您嗎?”
“很聰明。”萊源的唇角微微上揚。
“可是,為什麼?王女應該是沒有繼承權的吧。”祁柒沒記錯的話,這個國家并不承認女國王的權力,第一王女即便野心勃勃,也注定當不了國王。
在這座教堂裡……不,哪怕是整座中心城,如果有誰聽完王女和祁柒的對話後還認為王女是為了奪位才找上萊源,恐怕隻有眼前這個人了吧。
幾乎無法察覺的愉悅感悄然爬上萊源的心口。
是的,王女奪位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便如此,她依舊是兄弟的眼中釘、肉中刺——如果她能夠有一位地位崇高的丈夫,或是憑借老國王的喜愛獲得爵位,沾染權勢也并非不可能。
而且,王女的優秀有目共睹——整座中心城的人都知道,老國王不止一次感歎,第一王女如果是王子就好了,這無疑給其他兩位王子帶來不小的壓力。
如今王室略處下風,如果能夠得到教會成員、尤其是權力地位頗高的教會成員的幫助,第一王女便也有了屬于自己的一張牌。至少不會因為第二天左腳出門上街被醉酒的馬踢死,或是誤食導緻過敏的食物全身發炎症病死。
“她想要庇護,那我們就給她。”萊源沉思片刻,對祁柒下達命令,“下次禮拜你去會見王女,告訴她跟老國王提議讓我擔任她的教習神官。”
這樣,也算是讓他在中心城發展出了一位盟友——尚且不算是自己的勢力。
想要從内到外一步步蠶食很難與教皇這棵參天大樹相抗衡,最快速的方法便是裡應外合、依靠外部的絕對力量一舉摧毀,再在廢墟上重新建立屬于自己的勢力。
所以,謀求王室的幫助是必然的。
不過,此時的萊源并非什麼位高權重之人,他作為新任主教、未掌實權的窘境是有目共睹的。第一王女為何會選擇他作為合作對象,還特地讓祁柒傳達,甚至願意在他面前袒露一部分心聲……
萊源望向祁柒的眸光再次帶上了些許危險。
“祁柒,王女真的沒有和你說其他内容嗎?”
“……我保證,這是我能想起來的全部内容了。”
“那麼,”萊源緩慢傾吐着逐字逐句,像一條優雅盤旋在陰暗處的毒蛇,觀察着眼前的獵物,“你想當聖殿騎士嗎?”
祁柒沒有絲毫隐瞞、坦誠答道:“是的!我認為王女殿下說的話很有道理,如果我能夠成為聖殿騎士的一員,也能成為你的助力。”
他本以為依照萊源這個對旁人疑心重重、心眼頗多的男主的性格,肯定會對他提出一大堆表示忠誠的苛刻條件,讓他簽訂百十條不平等條約,勢必确保他連一根頭發絲都被牢牢攥在男主手裡——祁柒沒有考慮過男主不同意的情況。事實上,原劇情中龍傲天男主能夠擊敗教皇,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掌握了教會的武裝部隊。
俗話說得好,拳頭大的說了算——話糙理不糙嘛。
萊源斂眉沉默。
一息。
兩息。
……也許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祁柒說完就盯着萊源衣角上的刺繡花紋,就快把那上面的每一根繡線都數清楚時,終于聽到了男主的回複。
“好吧。”
萊源換了個姿勢坐着,語氣平淡的好似祁柒剛才問他的問題是關于晚餐的内容。
片刻後,他又擡起頭來,“你不是我的仆人嗎?為什麼沒有去換上應有的裝束?”
祁柒:“……”
系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