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輕喃,倒是讓身旁凝視着他的男人微微一怔,随即像是掩飾什麼似的,快速移開視線。
主人。
主人。
明明夢呓之人已經不再出聲,這個詞語卻好似魔咒一樣徘徊在萊源的耳邊。
良久,他閉上眼睛。
一夜好夢。
祁柒以為他們要一路坐着馬車晃悠到中心城了,沒想到,車夫把他們送到了一處荒涼的站台。
四周盡是荒原野嶺,一條鋼鐵長蛇從中蜿蜒而出,方圓數十裡仿佛隻有這一處人煙,便是萊源、祁柒、車夫和一個售票員。
不是……這世界觀居然還有火車?
祁柒在沃爾姆和凱爾特見到的都是馬車,不過是兩輪和四輪的區别,也見過煤油燈,和一些比較現代化的設施。
但是,這可是火車啊!
“轟隆隆隆……”
遙遠的山谷裡傳來火車悠長的汽笛聲,雪白的起霧翻騰,伴随着車輪轉動的巨大聲響,一座鋼鐵巨物緩緩靠近。
祁柒不由得發出一聲驚歎。
他不是沒見過更加快速的高鐵、飛機,它們有着超越音速的極緻速度,流暢簡約的外形,無不彰顯着現代科技的發達。
然而,面對着工業時代聚集了全部科技與精髓的龐然巨物,黑鐵散發出冰冷鋒銳的光澤,滾滾濃煙彌漫着水霧與煤渣的氣息,熾熱的車燈從轉角射來,猶如黑夜裡驟然出現的一道光,來自舊時代的震撼與獨具一格的美感不是單純的速度可以衡量的。
祁柒偷偷瞥了一眼萊源,他的眼中沒有驚豔,平靜中帶着司空見慣的熟悉,就像現代人面對着從眼前飛馳而過的高鐵一樣。
不愧是男主,有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氣勢。祁柒在心裡習慣性地吹了一句,為了不給男主丢臉,他也正了正神色,不叫那唯一的“外人”看不起。
年邁的售票員提醒道:“這裡少有人來,列車一般不會停的,隻會放緩速度,要上車可要盡快了。”
“哦、哦。”祁柒連忙拎起行李跟在萊源後面上車。
火車上并不似後世那般擁擠,祁柒和萊源的座位面對面,中間是一張小桌子,周圍的旅客或是安靜地休息,或是嘩啦啦翻弄着報紙,偶爾有人竊竊私語。
祁柒被迫坐在萊源對面,窗外是快速閃過的風景,面前的男人姿态優雅地單手撐着下颌,目光似乎在窗外的景色流連。
祁柒的眼睛一時間不知道該放到哪裡,不自覺描摹了一會兒男主的俊顔,便在不經意間與一雙碧綠眼眸碰上。
祁柒立刻收回視線,假裝在看窗外,臉頰的熱度不斷攀升。
本以為方才隻是一場意外,卻不曾想,男主的視線似乎并未離開,反倒是饒有興緻地在祁柒身上打轉。
唔……不要看了。
祁柒尴尬得無地自容。若是直接問出來,萊源說不定會說他“自作多情”,或是反駁他“你怎麼知道我在看你”,那不就表明他也很關注萊源了嗎!
他有什麼好看的……
祁柒帶着厚厚的圍巾和帽子,銀發如亂草一樣被包裹在裡面,從深色布料的縫隙中桀骜不馴地鑽出。不管怎麼說,層層疊疊的衣服給了他些許安全感。
他把頭埋在裡面,閉上眼睛,略微露在外面的臉頰紅通通的,乍一看仿佛是因為熱而漲紅。
真實原因隻有祁柒知道。
他把臉埋起來還有一層原因,他快抑制不住尖牙了。
怎麼偏偏這個時候想要吸血……
最近萊源總是将互助和吸血兩件事合在一起,弄得他的身體似乎有了慣性,一有吸血沖動就會不由自主聯想到那些快樂的事。
說起來,昨夜是在馬車上睡過去的,今晚大概率會留在列車上,連續兩晚不能互助,不知道萊源……祁柒睜開一絲眼縫,盯着那漆黑如墨的神父袍,又在餘光掃到一抹綠時快速阖上。
“祁柒,你睡着了嗎?”萊源突然低聲問道。
祁柒當然不會回答。
但他并不知道,萊源的視線落在他顫抖的鴉色睫羽上面,臉上浮現出一抹玩味,語氣卻沒有絲毫顯露。
“怎麼又睡着了。嗯……坐了這麼久的車,真想喝杯水。”
祁柒:……
“距離下一站還有1個小時的車程。”萊源松了松領口,幹脆解開了一顆紐扣,“到站後不知道能否買到黑咖啡。”
祁柒:……男主真是一點都不裝了啊。
他一個神職人員喝咖啡,難道不怕被信徒脫粉回踩嗎?
——哦,他面前的是簽訂主仆契約的倒黴沖動犯。
祁柒此時若是再不醒,未免也太刻意了。
他裝作若無其事地醒來,幹笑了一聲,主動提出要幫萊源泡咖啡——是的,萊源随身攜帶了一小罐咖啡粉,還有濾紙和咖啡杯,為了滿足他随時随地喝咖啡的嗜好。
這一套精緻的小物還是借祁柒之手從凱爾特城置辦的,咖啡粉來自騎士荊芥推薦的商鋪。
神職人員被禁止食用咖啡和黃油,肉類每日不超過三種,唯有腥氣又多刺的魚肉是不受限制的。咖啡向來被認為是下等人的飲品,具有興奮和催//情的功效,在神職人員中被嚴令禁止。肉類則被認為是惡魔的美食,原本教會成員是不允許食用的,後來有人發現不吃肉會導緻身體衰弱,才特别允許。
不過,萊源這個表面神父才不在意。
車廂裡好歹也是公共場合,祁柒不可能公然拿着一杯咖啡端給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