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聞很快反應過來,掙開我的手,他有些緊張,但還是很鎮定地給我母親問候。
我母親到底是生意人,面上不動聲色,說了家裡面來客人着急,又是大過年的,忙着讓我去問候長輩。
江聞明白,我母親說的話不過隻是給彼此找個台階下。可是江聞并不想走,因為他知道自己走了之後,我可能要面對什麼。
可我不想打擊他的是,他留下來也隻會是無濟于事。
我送他離開,準備承受母親的诘問。
等江聞坐車離開後,我回去,母親正坐在沙發上打量我的房子。當初買下這套别墅,立刻就配了鑰匙給母親,因為在我心中,同父親隔閡頗深,唯有母親是站在我這一邊的。可現如今,我竟然開始後悔,如果我可以預料到今天的事,那我當初一定不會将鑰匙給出去。
母親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朝我投來一個明顯寫着失望的注視。
她可能隻是沒有想到自己的孩子會發展成這樣,然而在我看來,竟然讓我意識到了一個可怖的事實。
說實話,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怎麼面對這樣的境地,我被撞見的第一想法竟然是開脫,我大可以給母親解釋,我們隻是因為接下來要拍攝的劇本在進行磨合,雖然牽強,但是倒也勉強說得過去。
果然,不管是江聞還是周瑞怡,他們說的都是對的,我太不認真了,我從來沒有仔細考慮過什麼。
我甚至沒有江聞勇敢,他剛剛站在我母親面前,雖然窘迫,但他卻沒有畏懼我母親的審視,反而直接凝視回去,那是個什麼樣的眼神呢?瞳仁微微凸出,瞳孔緊縮又放,是仿若掠食者捍衛領地的眼神。
知子莫若母,我才走近,我母親直接放下狠話,“你别想敷衍,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瞬間,我腦海裡面閃過無限種可能,不承認?擺爛吧,反正母親總歸是會念及我,會疼我的。
這麼想着,我才擡眼,瞧見還放在門口的小金桔,在陽光下,葉片翠綠得可以滴水。現在不是果期,我突然想,我能看到它開花、長出果子嗎?
我看着母親,說,“我不喜歡女生,我對别人沒有感覺。我喜歡他,我想要和他在一起。”
大概沒有想到我會這麼直接承認,母親一時間竟然氣笑了。其實母親的外在形象給人一定是溫柔散發着母性光輝的,至少在我看來肯定也是如此。但實際上,父親叱咤商場,可我母親也是事業有成,而因為父親對我的嚴厲,所以在家中她就端出柔和的态度,實際上她性格并不比我父親軟多少。
當下将她的雷霆手段發揮到極緻,“如果你還不知道收斂,我就和你爸爸說。”
我和父親不睦,本質上還是因為我怕他。
不待我說話,我母親将可能性補充了個幹淨,“你可能是覺得自己能掙錢了,可以擺脫家裡面的掌控了。但我告訴你,你爸爸要是真的不想讓你進演藝圈,他有的是辦法。就算你還有戲可以拍,他直接動點關系卡通行證,你拍的劇上都沒辦法上,長此以往,你看誰還敢用你?哪個公司還敢簽你?你以為你真的是翅膀硬了可以和他作對了?我告訴你,那是他想着你小,你想玩幾年就玩幾年也就罷了。”
最終母親起身,冷冷丢下一句讓我自己好好考慮清楚就離去了。
在她看來,我不過隻是一時迷惑,也可能是因戲生情。總之,她沒必要對我一直輸送價值觀,因為我确實還在父母的庇蔭之下。
我不想理江聞了,不是因為我害怕,而是因為他一直追問我發生了什麼,但我找不到話說。
于是我們陷入冷戰。
可我們還有工作,不可能不見面。
一連在公司碰面的好幾天,除了工作相關,我不回信息,他打電話給我我也不接,我們是沒辦法在辦公室鬧起來的。
回到家,半夜躺在床上,接到一通陌生電話,渾噩着接通,熟悉的聲音從那頭傳過來,江聞輕輕叫了一聲我的名字,明明他的聲音那麼輕,但我卻仿佛被壓得喘不過氣。
他說,“終于舍得接電話了,我跟你說,如果你敢挂的話,那我們就真的完了。”
我沒說話,他也不在意,在那邊繼續說着,“你知道嗎?我一直在等你的消息,是好是壞啊?你是承認了還是撒謊圓過去了。問你你不說,我就隻好一直猜。但我也想過,你的态度就很有問題,看吧,是不是就真的放棄了,那我這段時間我到底是為的什麼啊?”
我說,“如果不管是哪個結果,都不是滿意的呢?”
江聞說,“可你什麼都沒有說,我怎麼知道滿不滿意?”
“如果我告訴你我沒有對我母親坦誠,你是不是認為我是一個膽小鬼?”
“我也沒有對我父母坦誠。”
“對不起。”我說,“我真的……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家裡面不支持我,我不知道以後我還能不能給你除了感情上任何以外的東西。我不想你不理我,更不想你生我的氣,所以我先做了這個罪人。我這個人有時候真的有點兒太壞了。”
江聞問我,“除了感情你還想給我什麼?你以為我想從你身上得到什麼?”他有些氣結,“周司越你錯了,如果我真的圖什麼,我根本不會管那麼多,真遇到事了我跑得比誰都快,我管你幹什麼?我真的搞不懂你,為什麼不和我說。還是說,這就是你給我的最終答案?沉默以對?是你先追我的,周司越,你得把态度拿出來。”
“什麼态度?”我睜着眼望着天花闆,眼睛酸澀得好像要流淚,“我難道不可以害怕嗎?我……我也害怕,如果離開了我的家庭,我還能幹什麼呢?我有什麼本事呢?我到時候怎麼和你在一起呢?”
很長時間他都沒有說話,但電話沒有挂斷,我不确定他有沒有在聽。我起身,走到露台開了夜燈,看見放在角落因為這段時間心緒錯落一直沒有照料的小金桔,葉片已經開始發黃了。
我自言自語道,“你送我的那盆小金桔好像要死了……”
我也要死了。
這是我認識江聞以來,我明白自己對他的心意以來,第一次産生這樣的情愫,既害怕又竊喜甚至忍不住沉溺其中。我想,要是我是個女孩子就好了。
——那麼我們就可以輕易地相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