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聖座呢?”
“這誰知道,大概也跟貴族老爺們一樣吧,不過聖座有神光庇護,大約……能逃過一劫?”
最後一句帶着遲疑,可見議論的人自己都不信。柯内莉娅收集到需要的信息,邁步走上樓梯,卻見倫斯特披着一件鬥篷,就站在二樓樓梯口。
她微微一驚,不知道他聽見多少,快步上樓:“你怎麼出來了?快進屋,别着涼了。”
倫斯特幾不可聞地說:“……是他。”
柯内莉娅最不希望他知道這件事,可惜事與願違。她把人推回房間,反手掩上房門,擡頭時心念電轉,想了好幾個開場白。
可惜她不是正主,那些勸慰的話都顯得輕飄飄,有站着說話不腰疼之嫌。
于是她單刀直入地問:“你想回去嗎?”
倫斯特一怔,回過神:“當然不是。我隻是在想,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隻要他不回去自投羅網,想說什麼柯内莉娅都樂意陪着:“你跟在他身邊這麼久,應該沒人比你更清楚吧?”
“我一直以為他心裡封了一把鐵王座,世俗的情愛、親情,都沒有冰冷的權勢重要,”倫斯特低聲說,“所以他當初會那麼輕易放棄我母親,眼看着他們把她拖上火刑架。”
母親的哀嚎成為年□□孩畢生的噩夢,他被每晚的哭嚎驅使着,走上一條無法回頭的路。他要憑借自己的手推翻這個世道,那座城市裡的所有人都是他的敵人,他做好跟他們開戰的準備,其中包括自己的父親。
他一直以為教皇不知道他的身份,後來發現自己還是天真了。能坐上那把冰冷寶座的男人,怎會被他的小伎倆瞞過?第一次見到他時,教皇就認出血緣上的兒子,隻是他從不說出口。
“我以為在他心裡,我隻是一把刀,替他鏟除阻礙,排除政敵,”他低頭捏了捏鼻梁,“我一直是這麼以為的。”
他把心守得太嚴實,但是這一刻柯内莉娅隐約意識到,他心裡的堡壘出現了松動。
“這并不矛盾,”她說,“你父親确實是在利用你……但這并不意味着他不愛你。”
“就像他當年舍棄了你母親,卻沒有舍棄對她的感情一樣。”
“更或許,他這麼做的時候,也想替當年的自己挽回遺憾。”
柯内莉娅猶豫了一下,她對教皇沒什麼好感,更有甚者,教皇的死可以說是她間接導緻的。但是人死如燈滅,天大的恩怨也随之消散。
“其實我能找到十字衛隊關押你的所在,也是因為他……”
“我知道,”倫斯特平靜地打斷她,“他幫了你。”
柯内莉娅不太擅長這種對話,經驗告訴她應該說些安慰的話,但如何開口實在很費腦筋。
她思考了很久,說了一句自以為能讓倫斯特好過的話:“你如果覺得遺憾,等事态平息了,我們可以潛回教皇國,把你父親的骨灰偷出來帶走。”
倫斯特:“……”
他别過臉,肩膀細微地抽動了下,被柯内莉娅自以為清新脫俗的安慰方式逗樂了。
十天後,車隊抵達翡蘭甯,尤菲及修利亞親自出城迎接。
柯内莉娅本可以将行程縮短一半,但倫斯特的外傷禁不起颠簸,隻能放慢腳程。如此導緻的後果是,他們幾乎是與來自教皇國的線報前後腳進城。
——發生在教皇宮的爆炸确實帶走了教皇的生命,一同陪葬的,還有樞機團及各權貴家主,總計七人。
柯内莉娅和養傷中的倫斯特對視一眼,欲言又止。
倫斯特:“你想說什麼?”
柯内莉娅抿了下唇角:“你父親發起瘋來,可真不是個人。”
倫斯特揉了揉眉心,直覺日後相處,可能得盡快習慣翡蘭甯城主這張不走尋常路的嘴。
可想而知,這場爆炸給翡蘭甯造成了怎樣的沖擊。群龍無首的各大家族暫且擱置了對附屬城邦的壓制,開始專心進行權力角逐。
在這場權力争鬥中,外援必不可少,财力豐厚又掌握了新型火器的翡蘭甯成為争搶的關鍵。短短數月,已經有好幾個家族向柯内莉娅遞來橄榄枝,他們提出的條件相當優渥,除了答應兌現和談的全部條件,甚至許諾增加貿易區的開設,以及給翡蘭甯商隊關稅特惠。
柯内莉娅來者不拒,卻不肯在這場權力角逐中明确表态。直到半年後,春風吹散了紛飛白雪,陽光和暖的日子再次來臨,她才亮明态度。
“教皇國在這片大陸統治了太久,也是時候開啟新氣象,”她說,“格雷戈那小子好命,在爆炸中撿回一條命,既然如此,就讓他繼續好運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