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目不忘是軍人的基本素養,所以柯内莉娅隻用一眼就認出,那是路易斯,倫斯特最信任的心腹下屬,也是他唯一的好友。
她毫不猶豫地追進小巷,并非不擔心對方另有圖謀。但是這一刻,對倫斯特的擔憂壓下了出于本能的戒備。
當然,柯内莉娅也有倚仗——藏在長靴裡的新式火铳。即便對方設下圈套,她也有把握在陷阱發動之前,擒住路易斯當作人質。
不過路易斯不打算耍花樣,他把柯内莉娅引到無人注意的暗角裡,然後坦蕩轉身:“我知道,你一定會來。”
柯内莉娅沖身後使了個眼色,裡侬會意,後退到三十步開外,全神戒備周遭動靜。
“你把我引到這兒,是有話對我說吧?”柯内莉娅揚起下巴,“說吧,他在哪?”
然而路易斯搖了搖頭:“很遺憾,我不知道。”
柯内莉娅皺眉:“你把我引到這兒,隻為了告訴我你什麼都不知道?”
“我确實不知,但有人知道,”路易斯深深看着她,“他想跟您談筆交易,隻是不知您敢不敢見他?”
柯内莉娅失笑。
“你在對我用激将法嗎?”她語氣尖銳地反問,“倫斯特沒告訴你,上一個對我用激将法的人,是什麼下場?”
路易斯無意與她打嘴仗,轉身往窄巷深處走去。
柯内莉娅猶豫了兩秒,還是跟了上去——這裡是教皇國的地盤,路易斯想對她不利,通知異端審判廳就可以了,沒必要費這麼多周折。他們的目的地是一家小酒吧後門,路易斯推開門闆,對她比了個“請”的手勢。
“想跟您談交易的人,就在裡面。”
柯内莉娅猜不透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倫斯特相信他,所以她也決定給予一定的信任。她走進酒館,聞到某種陰暗又腐朽的味道,隻是被濃烈的酒氣遮蓋,不留心很難捕捉到。
這是将死之人病入膏肓的氣味。
路易斯點起吧台上的蠟燭,下一瞬,柯内莉娅渾身肌肉繃緊。酒館裡支起一張長椅,一個瘦得隻剩一把骨頭的男人躺在裡面,兩邊臉頰深深凹陷,像一具會喘氣的骷髅。
教皇喬?利維坦,幾度差點置柯内莉娅于死地的元兇,她做夢也沒想到,會在這裡再次見到他。
柯内莉娅的第一反應是環顧四周——如果這是一個處心積慮的陰謀,小酒館裡一定布下天羅地網。她必須在有限的時間内做出決定,是立刻撤離,還是抓住教皇當作人質。
她的心思被教皇看穿了,後者輕輕哼了聲。
“我還以為陸恩斯選中的人多麼有膽識,”他冷冷地說,“原來,不過如此。”
最後一個字音落下,柯内莉娅已經到了跟前,腰間匕首落入掌中,雪亮的鋒芒抵住教皇脖頸血管。
但無論是教皇,還是守着門口的路易斯,都沒有阻止她的意思。
“如果聖座想對付公爵閣下,不需要親自出面,他隻是想跟您談一談,”路易斯說,“您可以放心,知道這件事的,包括我在内,不超過五個人。”
柯内莉娅沒那麼容易被說服:“就算你的聖座不想與我為難,可你憑什麼确定,我不會與他為難?”
她譏诮地笑了笑:“别忘了翡蘭甯城外戰死的屍骸,是誰一手造成的。”
仿佛為了印證自己不是虛言恫吓,柯内莉娅手一推,刀鋒在教皇枯槁的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
路易斯嘴唇顫動,欲言又止。
“你當然想,可你不會這麼做,”開口的是教皇本人,他的身體确實衰弱得厲害,一句話沒說完,就接連咳嗽起來,“但你……咳咳,需要我。”
柯内莉娅危險地眯起眼。
“你不想知道,陸恩斯的下落嗎?”
這句話打消了柯内莉娅的殺意,她稍作遲疑,終于收起了匕首。
“繼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