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軍官和士兵同時滾在地上,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他的衛兵甚至來不及拉住他。兩人的身形滾在泥漿地裡,很快難分彼此,衛兵們瞄準再三,又頹然放下武器。
這個距離太近了,貿然發動襲擊,很容易傷到指揮官。
“把他們一起抓起來!”軍銜第二高的軍官暫代起指揮官職務,咬牙下令,“絕對不能傷到殿下。”
話音落下,那兩人已經分出勝負。冰冷的匕首抵住少年軍官的喉嚨,刀鋒回扣,拉出一條觸目驚心的血線。
“都給我站着别動!誰敢上前,我就把你們殿下的人頭還給你們!”
衛兵們應聲止步,誰也不敢冒這個險。代理軍官怒吼:“你要是敢傷殿下一根頭發,信不信我們把你碎屍萬段!”
“我信啊,當然信,”挾持住少年軍官的男人從陰影後探出面孔,裡侬彎落粗犷的眼角,嘴唇譏諷撇起,“不然你們站在這兒幹什麼?不就是為了撞開我們的家門,屠殺我們的家人?反正都是死,碎屍萬段還是留個全屍,有區别嗎?”
代理軍官瞠目結舌,卻發現沒法反駁這話。
少年軍官出奇地冷靜:“我們來這兒隻是為了要一封投降書,如果你肯放下武器,我可以……”
“去你媽的,給老子閉嘴!”裡侬暴怒地打斷他,“投降個屁!你們這幫侵略者,打着神的幌子不幹人事,當初在翡蘭甯抓了那麼多姑娘,現在還想毀了我們的家園!”
“老子就算死,也得把你的肉一口一口咬下來,今天你跟我,誰也别想活着離開!”
少年軍官聽出嗜血的狠意,那一刻他毫不懷疑“同歸于盡”的真實性。這樣的敵人就像瘋狗,恨意逐漸消退,迷茫和困惑油然而生。
這和他想象中的戰争太不一樣,設想中的對手即便不被神的榮光感召,也該在教皇國的強大面前匍匐戰栗。他們是來接受降書的,和平的進駐将為這場戰争畫上完滿的句号。
可無論是翡蘭甯的抵死抗争,還是裡侬同歸于盡的決意,都讓少年軍官意識到,他把戰争想得太簡單了。當他的敵人抱持着比他激烈十倍的仇恨時,爆發出的力量也比他強大十倍乃至百倍。
被人挾持的指揮官令所有教皇國士兵投鼠忌器,短暫的空隙足夠修利亞脫困而出,帶着親衛簇擁住裡侬。
“幹得漂亮!”他難得對這個看不順眼的同伴表示贊賞,“你小子這回還真讓人佩服!”
裡侬很得意,嘴上卻故作矜持:“少廢話,等幹死這幫狗娘養的,有的是你佩服老子的時候。”
他們用長劍開路,即便撤退也保持住完美的陣型,教皇國的衛兵找不到偷襲的機會,隻能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撤退途中,少年軍官試圖勸說裡侬:“你們隻需要獻出一封降書,就能保住性命,為什麼一定要頑抗到底?”
裡侬用看白癡的眼神看着他。
“你所謂的保住性命,是像豬羊一樣被人踩在腳底,當你們這些權貴少爺心情好時,施舍一根骨頭。心情不好,就把我們的姐妹親人抓回去,逼我們購買贖罪券交換,或者幹脆扣一個女巫的帽子,把人拖上火刑架?”
“這種日子我他娘的過了二十多年,過夠了!你不是想知道為什麼我們會選擇大人?因為隻有她,會把我們當人看,會把手中的權柄和财富分給我們!”
“别說什麼狗屁的饒我們性命,我甯可死在戰場上,也不會讓你們這種家夥踏入翡蘭甯一步!”
少年軍官有些發怔,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裡侬的話似曾相識,很快又反應過來:“你就算挾持了我也沒用,軍隊裡有代理指揮官。如果我死了,他會接過指揮權,翡蘭甯被攻破隻是時間問題。”
說話間,他們爬上一片山坡。雨後土壤稀松泥濘,每一步都陷進去半條小腿。裡侬吃力地拖着少年軍官,露出一個痞裡痞氣的笑容。
“那可未必,”他舔了舔順着臉頰滑落的雨水,“我可以跟你打個賭。”
少年軍官忽然覺出不妙,沒有任何憑據,隻是直覺在向他發出警告。随即,他意識到裡侬的行進路線有問題,這不是回翡蘭甯的路,反而深入了山林。
“你想做什麼?”他蓦地回頭,“你們沒有增援,等雨停了,我的人會立刻包圍你,你逃不掉的。”
裡侬揚了揚下巴:“你是說,那些人?”
少年軍官順着他的指點回過頭,看到樹林深處星星點點的光。在這樣的雨夜趕路無疑是極其危險的,遠道而來的軍隊不熟悉路況,幸好他們帶了特殊的火折,是專為這種情況設計。
與此同時,少年軍官意識到哪裡不對。因為擔心指揮官的安危,教皇國的軍隊不敢離得太近,兩邊相隔了百十來步距離。這在平地上不算什麼,但是在山林中,意味着一方居高俯瞰,一方卻陷入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