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問問，今天是不是有奧伯特教授的課？”

一刻鐘後，教授辦公室。柯内莉娅用複古的手法沏出一壺紅茶，分别注入三個茶杯。

奧伯特毫不客氣地自取一杯，柯内莉娅留下一杯，又分了一杯給一言不發、安靜仿佛一個影子的倫斯特。

“羅賓漢用的新式火器是你提供的吧？”奧伯特從來不是藏着掖着的脾氣，一針見血地發問，“你什麼時候給他的？”

這也是倫斯特的疑惑，四道目光鎖定了柯内莉娅。

翡蘭甯新任女城主很淡定：“一年前。”

奧伯特下意識看向倫斯特，發現對方也正望來。兩人交換過目光，都在對方眼中看到驚訝。

“一年前你才剛認識羅賓漢，居然那麼早就開始布局？”奧伯特難以置信，“你該不會那時就知道他的身份了吧？”

“那倒沒有，隻是想給自己留個後手，”柯内莉娅很坦然，“畢竟當時我也不确定能走多遠，多個朋友總好過多個敵人。”

“你用火器交換強盜頭目的友情？”奧伯特啧啧感慨，“這跟和狼王商量，在他的領地裡捕獵有什麼區别？”

“如果是别的猛獸當然不行，但如果是和他一樣，懷揣着對上位者的恨意，處心積慮要把這個世界推翻，他當然會歡迎，就像狼王歡迎壯大族群的加入者一樣。”

柯内莉娅捏了捏鼻梁：“當然，我隻是提供助力，剩下的得看他自己的本事。”

這倒是事實，再精銳的铠甲也沒法讓一個三歲孩童成為無往而不利的殺神。柯内莉娅确實為羅賓漢提供了助力，可能否握住權柄、扭轉持續不利的戰場局面，完全靠羅賓漢自己。

“不說這些了，”柯内莉娅今天除了巡視學院，還有别的目的，“我打算多開一門專業。”

奧伯特無所謂，隻要不幹涉他的教學，就算把教室炸了、讓他去馬廄上課，他也可以接受：“什麼專業？”

“哲學，”柯内莉娅喝了口紅茶，“所有的學科到了頂尖，都需要哲學指導，藝術是這樣，機械也不例外。”

“行啊，”奧伯特伸了個懶腰，“你想找誰？”

柯内莉娅往身後一指。

奧伯特剛喝進嘴裡的紅茶全噴了出來。

這個念頭是柯内莉娅心血來潮興起的，但她仔細推敲之後，覺得非常具有可行性。哪怕在戰場上不落下風，也不是誰都有勇氣與神的代言人抗衡，打碎鐵幕任重道遠，除了推進火器研發，精神上的枷鎖也必須破除。

“這個世道是由人組成的，沒什麼比人更重要，”柯内莉娅說，“讓學生們關注自己，正視自己的野心和欲望，這是破除信仰的第一步。”

在另一個時空，亞平甯大陸經曆過類似的思潮洗禮，柯内莉娅不介意照抄作業，踩在腳下前人肩膀上總好過拿人命試錯。

至于選擇倫斯特的理由……還有人比教皇家族曾經的刀更清楚神之榮光背後的污濁嗎？

最初的震驚過後，奧伯特淡然了。還是那句話，柯内莉娅是學院校長，更是翡蘭甯城主，她想增加哪門課，由誰擔任教師，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抱着看熱鬧的心态，他跟着柯内莉娅圍觀了倫斯特的第一堂課——為了避免麻煩，出現在講堂上的倫斯特戴了鐵鑄的面具，凹凸弧度貼合五官，像是生出的第二層金屬皮膚。

這樣的形貌稱得上驚悚，突然出現在講台上，很難不引發驚呼。但是當戴面具的男人從眼孔背後射出目光時，大呼小叫的小崽子們安靜了。

柯内莉娅并不覺得詫異，當年的副廳長大人壓迫力之甚，可是連精銳軍人都扛不住，震懾幾個學生還不是手到擒來？

當然，被他震懾的對象們絕對想不到，冰雕一樣寒冷的副廳長大人被柯内莉娅摁倒在床上時，是怎樣的慌亂無措。那一刻他眼中出現的裂痕，讓柯内莉娅情不自禁地想親親他。

“聖經典籍總喜歡從故事開始，我們今天也一樣，”倫斯特淡淡地說，“假設有一個女人，她被人從遙遠的異鄉帶來，迫于生計淪落風塵。一位大人物看上了她，将她當作自己的情婦，請問是這個女人的過錯嗎？”

學生們雖然年輕，卻不乏基本的是非判斷，大多數人都搖了頭。

“那假如，這位大人物已經有了出身顯赫的妻子，自己本身也身居高位，甚至是某位神職人員呢？”

教室裡突然陷入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