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薇伯爵的突然離世讓整個芙蕾雅堡陷入莫大的哀痛,進進出出的親衛和侍女在手臂處纏上黑紗。尤菲更是主動換上黑紗裁制的喪裙,盡管她與這位“姐姐”沒有任何血緣關系。
城堡沒了主事人,該辦的流程卻還得進行下去。這天一早,娅塔和修利亞天不亮就出了門,訂做棺材、挑選墓地、邀請賓客出席葬禮,需要做的事有很多,不會因為他們的悲痛就無限期拖延下去。
母親和“姐姐”都不在,尤菲成了芙蕾雅堡的主事者。這個被柯内莉娅庇護多時的女孩以驚人的速度成長起來,不僅将城堡打理得井井有條,也讓慌亂的侍女們找到了主心骨。
“姐姐急病離世,芙蕾雅堡不知道能支撐多久,”這一天,她召集了所有侍女,鎮定自若地吩咐道,“如果你們想另謀出路,可以在我這裡領十枚金币回家。以後……若是重回正軌,你們随時都能回來。”
侍女們面面相觑,被人辭退當然不是什麼好事,誰也不想失去一份薪酬優渥的工作。但十枚金币不是小數目,若是省着些花用,足夠一個家庭支撐三五年。
何況尤菲許諾了,以後情況好轉,她們随時可以回來,這讓侍女們少了後顧之憂。有兩個思念老家親人的,當時就領了金币,千恩萬謝地離開了。
不過,也有人選擇留下,理由同樣充分:“我是伯爵閣下收留的。沒有她,我也許被哪個貴族老爺帶回家,也可能成了流莺,靠出賣□□吃飯。這裡就是我的家,不管發生什麼,我都願意留下。”
陸陸續續地,有六七個侍女表示願意留下,尤菲沒勉強,因為芙蕾雅堡确實需要人手。
等到衆人散開後,曾經偷偷探查柯内莉娅脈搏的侍女走上前,将一封信交給尤菲。
“這是我早上清掃花園時,在院角找到的,”侍女說,“信上綁了石頭,應該是有人從牆外丢進來。”
柯内莉娅急病離世,芙蕾雅堡的守衛并沒有因此松懈,每日巡邏反而更加嚴密。本就高大的圍牆牆頭插密密麻麻的利刺,牆根處藏了警示用的銅鈴,連侍女們日常清掃都要格外小心。
尤菲認出熟悉的字迹,本想丢進壁爐,又在最後一刻收回手。她猶豫好久,還是拆了信封,緊接着就因信上内容而震驚地縮緊瞳孔。
信件是尼米茲寫的,他告訴尤菲,自己得了重病,可能支撐不了多久。他很想念尤菲,希望能在臨死前見她一面。同時,他還提到有很重要的事告訴尤菲,與柯内莉娅的死因有關,請她一個人于明天傍晚來家裡一趟。
如果隻是見面的要求,尤菲不會理會。但尼米茲說他不久于人世,這句話觸動了尤菲柔軟的心,何況還有柯内莉娅的死因,她沒法置之不理。
一天後,當火紅的夕陽塗滿天空,尤菲換了身不起眼的衣裳,偷偷回到住了很多年、熟悉的就像是自己掌紋一樣的貧民區,推開那扇斑駁老舊的木門。
屋裡光線很暗,在這個時代,照明用具是奢侈品,除非伸手不見五指,否則沒人舍得點蠟燭。幸好尤菲帶了火折,借着那點微弱的光源,她找到了尼米茲。他躺在角落裡的木床上,弓身發出嘶啞的咳嗽聲。
“是尤菲嗎?”他咳喘着問道,“謝天謝地,你還是來了。”
尤菲其實沒有完全釋然,但尼米茲畢竟是她喜歡了這麼多年的男孩,她沒法看着他虛弱咳嗽而無動于衷。
“你怎麼突然病成這樣?”尤菲扶住男人,扭頭在瓶瓶罐罐中尋找茶壺,“你父親呢?怎麼隻有你一個人?”
“父親……咳咳,父親有事出去了,”尼米茲似乎病得不輕,幾個月不見,他消瘦了一大圈,上手能摸到硌人的骨頭,“我以為,你再也不會見我。”
尤菲好不容易找到茶壺,倒出來的隻有冷水,她顧不了那麼多:“先喝點水。”
尼米茲握住她的手腕,以這樣親密的姿态喝光碗裡的水。尤菲皺了皺眉,沒跟病人一般見識:“你說,姐姐的死因有蹊跷,這是什麼意思?”
尼米茲有點傷心:“我們那麼久沒見面,你一來就問我那個女人的事?”
“她不是‘那個女人’,她是我的姐姐,”尤菲認真地說,“對我來說,她的事比一切都重要。”
尼米茲忍不住反駁:“她跟你沒有血緣關系,她隻是你母親從河邊撿回來的女人。”
“但她對我做到了姐姐該做的一切,”尤菲不為所動,“我被人抓走,是她拼命救我。她被封為女騎士,也沒忘記把我接去芙蕾雅堡。隻要是我想要的,不管是漂亮的衣服、珠寶鞋子,還是别的什麼,她都盡可能地滿足我,這輩子除了母親,沒人對我這麼好。”
尼米茲啞然片刻:“沒有誰會無緣無故地對素不相識的人好。我聽他們說,伯爵對你好,是因為你長得像她的親妹妹。”
“也許吧,”尤菲歎了口氣,“可對我好就是對我好,不管什麼原因,她都實實在在地付出了,不是嗎?”
“我也對你付出過,那麼多年的過往和情感,難道都是假的嗎?”
“不是假的,它們曾是我最美好的回憶,”尤菲哀涼地看着他,“可惜,已經面目全非了。”
尼米茲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