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後,換好衣服的柯内莉娅走下咯吱作響的樓梯。材質粗糙的長裙包裹住細膩肌膚,濕漉漉的紫色長發搭在肩頭,半遮半掩着天鵝般的脖頸。
她飛快掃視過大堂,兩張破舊的木桌拼在一起,并排擺着人事不省的娅塔和尤菲。倫斯特坐在另一張木桌前,黑色的長軍裝融入牆角暗影,幾乎分不出彼此。
柯内莉娅留意到尤菲有規律起伏的胸口和微微擴張的鼻翼,看來隻是暈過去了。她松了口氣,徑直在倫斯特對面坐下,高挑的身形正好将尤菲完全遮擋住。
“什麼要緊事需要尊貴的副廳長大人親自跑一趟?”她用嘲諷的語氣問道,“還選在這麼一個……見不得人的時刻?”
倫斯特面無表情,那張英俊的臉像是用堅硬的大理石雕成的,再鋒利的刀子也不能讓他變色,何況隻是言語挑釁?
“我是來要求你兌現承諾的,”他說,“出于對附屬城邦的尊重,審判廳必須在五天内撤出翡蘭甯,但這并不代表神會放松對蘭伯特家族的關注。”
柯内莉娅冷笑:“是關注,還是監視?”
“你想這麼說,也不算錯,”倫斯特坦然承認了,“我需要知道蘭伯特家族的動向,每一天,每件事。”
柯内莉娅明白了:“你需要我替你盯着蘭伯特家族?這個不難,但我怎麼通知你?神的榮光雖然無孔不入,但也沒辦法千裡傳音吧?”
她指的是便攜式通訊器和無線電,天知道淪落到這個鬼時代後,她有多想念當初習以為常的現代科技。
倫斯特顯然無法理解這個梗,一闆一眼地遞給她一張紙條,上面寫了一行地址。
“以後每十日,将蘭伯特家族的異動寫成報告,送到這個地方,”他說,“庭院西北角倒數第三塊方磚是活動的,把信藏在石磚底下,會有人去拿的。”
柯内莉娅挑了挑眉:“我以為,教皇國與蘭伯特談妥的條件,是審判廳全、員撤出翡蘭甯。”
“談妥的條件是一回事,具體執行是另一回事,”倫斯特不以為意,“我以為,敢綁架撕票胡安殿下的人,不會在意這些。”
鑒于人在屋檐下,柯内莉娅還是答應了:“我會按時送信的。”
倫斯特目的達到,一分鐘都不多留,起身往外走去。出于禮節,柯内莉娅把他送到門口,帶着海水濕氣的夜風拂過發梢,她把厚重的長發往後撥拉了下。
倫斯特留意到她的動作,突然生出一絲疑慮。
柯内莉娅不像他以往見過的平民女孩,她頭腦精明見識不俗,對政治格局有自己的見解,舉動間透着上位者的優雅,簡直可以與利維坦家族被教養得極好的女孩們媲美。
但她又分明經過系統的格鬥訓練——倫斯特與她交過手,知道她刺向他後背的一刀帶着多麼驚人的力道。如果當時他反應慢上半拍,那把看似柔軟的小銀刀已經紮進他的心髒。
什麼樣的家族能教養出這樣的女孩?
倫斯特百思不得其解。
“你的身手不錯,”他狀若無意地提起,“在哪學的?”
柯内莉娅:“殺人殺多了,自學成才。”
倫斯特:“……”
柯内莉娅忽然一笑:“我這麼說,你信嗎?”
她偏頭的角度十分微妙,月光似輕霧、如薄紗,流轉面龐,皎麗的眉眼鍍上一層近乎聖潔的光。
倫斯特挪開視線,大氅在夜風中翻飛,逐漸融入鐵幕深處。
接下來的半個多月,柯内莉娅難得過上平靜的生活。
她保持着軍隊時的習慣,每日天不亮起床,去城外跑上兩圈,或泥濘或崎岖的山道上留下深深腳印,風雨無阻。
然後回來吃早飯,一般是簡單的面條或者餡餅。這時候的面條是手工擀制的,曬幹後能保存很久。烹饪時加入醬汁和蔬菜,說不上多美味,卻足夠填飽肚子。
“我吃好了。”
柯内莉娅的用餐習慣很好,盤子裡永遠沒有剩飯,也不會因為狼吞虎咽而把湯汁濺得到處都是。尤菲看着很羨慕,也想學,可惜總是掌握不好握持餐具的角度和力道,反而把面湯濺在頭發上。
柯内莉娅替她擦淨面頰,起身往外走。娅塔追上來問了句:“今晚會回來得很晚嗎?”
“也許吧,”柯内莉娅回眸一笑,“照顧好尤菲,不用管我。”
娅塔答應了,但柯内莉娅知道,她一定會給自己留飯的,就像這半個月來每天晚上一樣。
她走到巷口,修利亞已經在那兒等着她:“咱們的人都到齊了,您要我雇傭的人也等在港口。”
柯内莉娅很滿意:“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