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了。”任容楹知道他的體貼,回應道。
一封信箋被遞了過來,封口的蠟印完好無損,微微泛黃。
“這是?”
“你父親寫的,常總管那日禀報拿來的,讓我帶給你,說他們複日會來。”
任容楹心一觸動,父女二人曾因嫁娶起過争執,如今她因故昏迷,為人父母,肯定心急如焚。
還沒好好與他們報個平安呢…
這麼想着,她便緩緩地輕啟了,前面都一概正常,可到了後面,春秋筆法,話鋒一轉——早早膺負子嗣,才能成全大計,亦為家庭之福。
得,又是催生。
她撇了撇嘴,将信阖了上去。
“信上說了什麼?”
程眙耐着好奇道。
“你自己看。”
說罷那宣紙就落到了男人的胸膛處,程眙不多時,笑意就爬上了嘴角。
一來,他是為自己獲得嶽丈的喜愛感到高興,二來,則是感歎兩家父母的心照不宣。
“你笑什麼…?”
程眙卡在嘴邊,忽然想逗逗任容楹:
“我在想,若我們能有一個孩子,也未嘗不可。”
說罷,他的眼底閃着一抹戲谑。
“誰要跟你生孩子,而且!成親前不是都說好了!我們是契約,沒有實質關系的!”
任容楹雖這麼講,但面上還是紅了一片。
“好好好,”程眙淺勾唇角,倏地肅聲道,“這幾日你身子初愈先不要出門,京城外邊起了瘟疫,太醫署上下傾力施治,但依舊防不勝防。”
聞言,任容楹來了勁。
“瘟疫?什麼樣的病情?”
程眙瞥見她這幅焦急模樣,頓時有些後悔将消息告知。
他知道任容楹的性子,無法坐視不管。但眼下,她自己都還自身難保:“此病症狀傳染極快,你萬不可大意,還是安守院中,靜候時局稍緩。”
說罷,程眙便要離去。恐是怕多待堂內讓任容楹起了興緻,可就在他邁出半步之時,一股微弱卻堅定的力道拽住了他的衣袖。
他蓦然一滞,兩眉緊皺。
“你還沒有告訴我,外頭究竟是什麼病。”
任容楹仰頭望向他,杏眸微蹙,眼底盡是身為醫者的執念。
程眙欲抽回箭袖,沒曾想她攥住的力度更緊了些。透過層層布料,他竟能感受到那一絲細微的溫度正不動聲色的糾纏。
他終于歎了口氣,微微轉身,衣擺随之滑落,在她掌心拂過一絲溫涼的觸感:“好…我告訴你…”
“京城中惡疫四起,起初患者是渾身無力、發熱,到後面會演變成奇癢無比的疱疹,抓撓後感染潰爛,嚴重者甚至高熱不退,危及生命。”
他低聲說着,堂内的氛圍降到了冰點,沉重而又悲恸。
任容楹眸光一轉,不時間想到了水痘。症狀如程眙所說相似,但沒有親眼看見,她也不敢擅自笃定。
“讓我去看看!”她應道,但程眙卻無反應,緊抿雙唇。
倏地一聲,瞥見她從榻上站起,程眙眉一挑,一個箭步沖了上去把她攔住。
“你幹什麼?”
“我要去!”
任容楹咬唇,但奈何過于單薄,力道不及他的五分之一。
“不許去!”
程眙的聲音驟然拔高,帶着愠怒,顯得有些失控。眸底盡是壓不住的焦灼,他少見地動怒,眼中風暴翻湧,仿佛要用目光将她釘死在原地。
任容楹愣住,從未見過這樣的他。
“你知不知道,外頭是什麼狀況?!”
懷抱她的手仍未松開,喉結微動,嗓音低沉而急促,“城裡已經亂了,病人越來越多,甚至有人病重暴斃,你去了又能如何?你以為你不會染病嗎?!”
任容楹睫毛輕顫,猶豫半分後,語氣卻依舊堅定:“若人人畏懼不去,誰去救他們?”
“那也輪不到你!”程眙猛地逼近一步,鼻息淩厲,少見的情緒崩盤,隐忍失誤,“你有沒有想過,你若染病,我該怎麼辦?”
他不想再失去她了。
明明好不容易盼她醒來,怎麼第一件事就是要離開他。
程眙的話砸得任容楹心頭一顫。
她怔住了,四周的一切仿佛都靜了下來,隻剩下男人的臂膀,死死攔住她的腰肢,心疼而又無奈。
程眙喉間滾動,眼底隐隐浮現一絲遏制的痛色,像是壓抑許久的情緒終于裂開了一道口子。他聲音低啞,近乎懇求道:“别去。”